周一的天气很糟糕,从凌晨开始电闪雷鸣,赵瑟在梦中被惊醒了很多次,终于捱到天亮,才发现室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颓势。 走出宿舍发现路面已经有了积水,铺在路上的砖块之间缝隙很大,大大小小的阻碍绵延一路,稍不注意就会踩进坑里,可是已经来不及再回三楼去换双鞋了,她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走到了教室。 走到教学楼下她低头一看,自己的一双白鞋已经差不多全黑了,还湿哒哒地往下淌水。赵瑟尽力用纸擦掉泥浆,却没有多大作用,觉得自己太过狼狈,几乎都不敢迈进教室。 真正踏进教室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真是太多余了,教室里的同学们一个比一个狼狈,甚至还有干脆忘记带伞的人,整个人都在往下滴水。 不过,谢景韫还没有来。 其实自从第一天被班主任点名批评之后,谢景韫再也没有迟到过,或许他那天真的只是忘记了而已。 赵瑟又看了看时间,只剩下两分钟了,两分钟之后班主任李老师就会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专门堵迟到的同学。 赵瑟一开始是觉得李老师太负责太敬业了,每天都起那么早,特地来督促他们早读,后来却觉得越来越苦恼,因为要求到教室的时间太早了,她根本来不及去食堂吃早饭,每天都只好啃干巴巴的面包,有的时候甚至面包都来不及啃。 这样的结果就是,早读时间,赵瑟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空虚的胃给吸走了,长此以往,一整个早读下来也收效甚微。 距离李老师登场只有最后三十秒的时候,谢景韫终于出现了。 看上去他昨天晚上终于没有再清空记忆,他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赵瑟,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来。 赵瑟发现他的头发打湿了,裤脚也湿了,书包上还有大片的泥浆。他的狼狈程度远远超过了班上的平均值。 赵瑟递过去一包湿巾纸,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摔在泥坑里了吗?” 谢景韫接过去,先抹了一把脸,然后横过眼睛来看她:“怎么可能?” 谢景韫的长相干干净净的,可以算得上清俊,但偏偏整个人的气质是桀骜不驯的,这几点结合起来,让他有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所以其实他那样子看人是有一定威慑力的,而此时语气也辨不出喜怒,有些唬人。 可惜他的头发湿漉漉又乱糟糟,像是一只不慎掉进泥水坑里的德牧。 于是赵瑟又问:“那你是怎么了?” 谢景韫有些无奈:“我不喜欢打伞。自行车的后轮又没有挡板。” 赵瑟试图去理解他:“所以你的意思是,外面这么大的雨,你没有撑伞,还是骑车过来的?” 谢景韫一脸平静:“很奇怪吗?” 赵瑟确实觉得有点奇怪,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这下谢景韫觉得她有点奇怪了,他狐疑地说:“没有啊。” 赵瑟试图去理解,暴雨天因为不喜欢打伞就冒雨骑车的这种行为,仔细想想......果然还是很奇怪啊!不仅奇怪而且还非常中二啊。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也不怕生病。” 这时候班主任已经来了,她这句话被朗朗读书声淹没,他没有听到。 他胡乱擦了擦书包上的泥浆,也不管擦干净没有,就把用过的湿纸巾团成一团塞进塑料包装袋里,最后一扬手,湿纸巾沿着完美的抛物线落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然后他突然记起来,对她说:“谢谢你。” 赵瑟暗暗发笑,土匪头子细致又礼貌,果真是一个好人。 既然连班主任都不会被暴风雨阻拦脚步,那么开学考试就更不可能延迟了。 这场考试是各个年级自己组织的,相对而言不太正规,所以把六门科目的考试时间从两天压缩成了一天。然而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不可能平白无故多出一截时间来,学生们的课余时间被压榨就成了必然结果。 毕竟昨晚没有休息好,第一堂语文考完,赵瑟已经昏昏欲睡。 她恍恍惚惚地偏头去看谢景韫,却发现他精神好得不得了,正和一群男生大声讨论着什么。 不过他精神不好才不正常,赵瑟刚才亲眼所见,他把写作文的时间都用来睡觉了,答题卷上大片大片的空白,她看着都害怕。 这幸亏是其他班的老师来监考,如果换作是李老师,赵瑟怀疑谢景韫会当场殒命。 赵瑟就这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因为谢景韫拿笔袋戳了戳她。 她伸手拿下盖在脸上的数学卷子,觉得有些生无可恋,看了看时间,离考试正式开始还有五分钟。她还是有点困,使劲揉了揉脸。 谢景韫见状从书包里掏出一罐咖啡,递给她:“要吗?” 赵瑟讶然:“你这么有先见之明?” 谢景韫笑了笑,示意她去看他的桌子内部——里面除了几本书和两支笔之外,摆了十几罐咖啡。 赵瑟露出一个叹为观止的表情,问:“你这是准备开一个小卖部吗?” 谢景韫:“......” 赵瑟的数学成绩普普通通,数学考试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很多有难度的题她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所以数学考试的时间对她而言非常宝贵,几乎算得上分秒必争。 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抽出了一些时间偷偷瞧了瞧谢景韫的情况,毕竟他的语文……连作文都没写,如果数学也糟糕的话,这场考试基本上就没指望了。 谁知道谢景韫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多了,他做题的速度很快,甚至让她感到了压力。赵瑟又看了看他专注的神态,似乎明白数学老师对他的那种纵容从何而来了。 谢景韫做数学题的姿态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其他人都像赵瑟一样一板一眼地努力完成任务,他却像是在建造什么伟大的工程,每一次落笔都神采飞扬。 赵瑟非常羡慕。 可惜谢景韫这种专注的姿态就像是昙花一现,在下午的数理化以及晚上的英语考试中,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散漫态度。 他不疾不徐地思考,不紧不慢地拿起笔在卷子上划两笔,姿态太闲适了,赵瑟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在考试,还以为这是课堂练习吗?不对,他才不会做课堂练习呢。 如果这一幕让李老师看到,她一定会冷笑一声,说:“这是来茶馆喝茶来啦。”也不对,李老师一定会有更加刁钻又贴切的讽刺语。 博石中学的晚自习一共有三节,考虑到安全问题,走读的学生不用上第三节。而今天的英语考试结束的时候正好就是第二节晚自习结束的时间,于是考试一结束谢景韫就干脆利落地走了。 赵瑟第一次这么羡慕不用住校的同学,这样就不用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就不用硬着头皮和周围的人一起核对答案了。 考试已经结束了,成绩过几天就会出来,为什么现在就要急不可耐地知道结果?就不能在考试结束之后暂时拥有一个轻松的夜晚吗? 赵瑟不喜欢对答案,可是她没有办法阻止那么多的声音一起涌入耳朵里。哪怕她刻意抛开试卷,去做其他事,却也被聒噪的人声扰乱了心神。她被动地知道了所有的正确答案。但哪怕是这样,她也不想去核算总分,总想给自己留一个喘息的机会。 在这时前面的尚晓谛回过头来问她:“赵瑟,你总分多少?” 赵瑟没办法了,认命一般地计算起来。 算出来总分中规中矩,是她的正常发挥,不过数学还是老样子,总分一百五十分的试卷她大概能拿一百零几分,她稍微有点意难平,毕竟前段时间她的学习重心都放在了数学上,却好像回报与付出不成正比。 赵瑟在心底长叹一声:真是羡慕数学好的人啊,太羡慕了。 她用手肘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写写画画,眼神慢慢越过桌面,投向了谢景韫的座位。 他的桌面空无一物,和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很独特,但会不会有一点寂寥? 他的书包还搭在椅背上,赵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没有把书包带回家。 不过,他这个书包,带不带都无所谓吧,赵瑟伸手一提,果然是轻如无物。 他上午擦书包的时候不太认真,上面还有很多泥浆,都已经被吹干了,顽固地糊在上面,使得这个书包像是一只带着泥壳的叫花鸡。 赵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乐了,于是心情很好地去阳台找了一条湿毛巾来擦掉那些泥。 要不怎么说劳动使人快乐呢,她全副心思投入与泥浆的斗争中,短暂地忘记了考试。 不过总是会有人来把她拉回现实的,尚晓谛回头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啧啧感叹:“二十四孝好同桌啊。” 赵瑟含蓄地用眼神让她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