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邺离开摘星苑的时候，浑浑噩噩，脑海中不断涌现出郎月的那句“不会原谅”。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才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入夜，暮色渐暗，沉重压抑，像一张巨大的灰色的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浮云阁，夜空没有了昨日的漫天繁星辗转，但月光仍旧朦胧银光漫散，风轻轻划过树梢，一阵黑影敏捷地窜入火红色的桦树林，消失不见。

他隐身藏在一颗红桦树下，只见他腰间红光微闪，一阵流光划过，突然他的身侧多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红衣潋潋，黑发张扬，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眼角上翘，狭长微弯，如烈日般的血红眼眸注视着天上皎皎明月，可仍是血红一片印不进去半分月色，凉薄唇色如血，勾勒三分邪魅。

他单薄的身影闲适地半倚着身后的一棵红桦树，红衣与红桦交缠不分，夜晚凉风吹起他的衣角，显得他更加的邪肆。前一秒还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露出了一种近乎于妖媚的笑容，他偏过头对着身侧的黑子男子说，“师兄，我找到她了，我的，姐姐。”

他的声音前半句带着喜悦激动，后半句几乎是一种深入骨血的依恋，“姐姐”二字落在他的唇齿间，仿佛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深沉，又像是一种几近于疯狂的执念。那黑子男子的目光始终落在他微勾的唇角上，眼里是他难得窥视的笑容，他不确定地一字一句地问那少年，“姐——姐，是那个白日见到的女子？”

“所以她就是你今日不管不顾一定要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红夭，你可知今日你肆意妄为了！”他的语气带着愠怒，神色冷峻地看着他。

那个红夭少年邪魅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师兄，你不懂，我等了她有多久。”近千百年的执着，只为待一人归，每日都如置地狱，生不如死，只因为心里还存着那点执念，可以支撑他到重新遇见她的那天。

那个黑衣男子转过身，月光照清楚了他的脸，是——叶逢与。

他的脸色很不好，负手而立在红夭的面前，脊背僵硬，面沉如水，晦暗的声音夹杂着愤怒，“那你昨日为何要杀那个仙门弟子，你不要告诉我除了你之外还有人可以使用那种毒。”

“哦，那个仙门弟子啊，他的运气太不好了，谁让他看见我的脸了。”他的语气漫不经心，脸上笑意丝毫未减，人命在他口中微不足道，“我只能杀了他！”

叶逢与身姿踉跄了一下，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的情景，忍不住开口，“你本不该如此，本不是这样的。”

红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带着一丝讽刺又无奈的笑，“本不是如此残忍的人吗，那我在你的眼中是什么样的，难道还是单纯的少年？”

他向前迈了一步，踮起脚尖，前倾着身体，尽量让自己的头靠近他的脖颈处，冰冷又灼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尾处，令人心惊，“你可知，我活了有多久？”

叶逢与愣住，耳边只剩下他冰冷彻骨的声音，随后红夭就化作流流银光，如同璀璨月色般消失在他眼前，美得晃人心神，惊心动魄，仿佛时间从未有过这般邪肆恣意的人。

风吹过他的耳梢时，他好像听见了一句，“师兄，不见。”

红夭，你究竟是何人？

三年前他并不是天纵奇才，其实资质愚钝如常人无异，只是运气颇好，恰逢拜在扶安掌门沅沐仙君门下。他勤勤恳恳，一日不敢松懈修炼，生怕愧对师傅，辜负师傅期望，就是如此勤勉，所以才在那年的春分时节遇见了红夭。

他如往常一样，接受完师傅的教诲，就独自前往后山修炼。那时正是一年最好的春分时节，漫山红花盛开，灼灼迷了人眼，一位红衣少年瘦削的身影背对着他，黑发胡乱飘散于花间，张扬肆意的模样刻在他的心底。他偷偷地躲在一旁，神色慌张地看着那个少年，只觉他风清月明，眉目温和，笑意盈盈，满目风情，好像在等待着一个很久未归的人。

突然，漫天红花肆意飞舞，红衣少年翩然转身，艳衣绯绯，双唇如血，眉间有一抹似血朱砂，不真实地仿佛兮若青云之蔽月，飘摇兮又若流风之回雪，纵是年少风华可入画，可也自成风骨难笔拓。

他的眼中，那个艳丽少年好像朝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