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倒是热闹,诸位大才子似乎是要文斗?”这位看着和气的谢商人笑眯眯地问道。
在大齐这种商业繁荣贸易昌盛的情况下,商人的地位在无形中有了提高,不若前朝那般苛刻,但由于长期形成的阶级观念,文人骨子里还是有些瞧不起商人的。
然而众士人作为今天的宾客,吃了他家的茶,赏了他家的花,游了他家的园林,也不好意思落主人家的面子,便礼貌性的行了个礼。
柳彧笑道:“谢大商人来得倒巧,我们正打算斗诗呢。既然我们是在您的园子里,不如就您来出题,我们讨个好彩头。”
他又转头问云蔺,“云公子意下如何?”
云蔺微微颔首,对此并没有意见。
“折煞我了,折煞我了!”谢商人乐呵呵的样子,却没有推辞,他道,“听闻你们文人一贯喜欢吟咏美人,我这破园子自然是比不得美人的,但好在我今日还真带了个美人来。”
正说着,一位风姿卓绝的佳人手抱琵琶,莲步轻移地走到众人面前。
姜昭眯眼一瞧,登时就乐了,这可不正是成化坊的南窈美人。
她估摸着,这应该就是成化坊女官安排的噱头。佳人、才子、文斗,还有这景色宜人的园林,她甚至能想到今日过后,大街小巷里的新剧本应该都是:两大才子为夺佳人一笑,在谢家园林以诗文相斗。
姜昭笑得口干舌燥,对仆人道:“你快去给我拿些茶水吃食来。”
这头姜昭晓得津津有味。
那厢云蔺就有些尴尬了。
他见了南窈,正犹豫着是否要打声招呼。
但对方却已经福身见礼,朝他和柳彧唤了声:“二位公子贵安。”
云蔺见此,也礼节地还礼道:“娘子安好。”
柳彧仅是稍一颔首。
士人们顿时哄声一片。
谢商人眯着眼,笑道:“原来云公子和柳公子都识得呀。这可是成化坊的南窈娘子,刚从扬州来到洛阳。”
他又问诸位士人,“不知这位娘子可值得诸位吟咏一番?”
南窈生得这般秀莹动人,众士人眼睛都看直了,哪有说不好的道理,当然是连声应好。
但这世上从来都有些缺心眼的人,比如说柳彧,再比如说云蔺。
柳彧道:“南窈娘子确实不错,但柳某在淮城长公主出宫那日,见她掀红纱、失香帕,惊鸿一瞥,方知什么叫国色天香。”
云蔺不言语,却缓缓地点了点头。
此时,在亭台上品花茶的姜昭,陶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对自己的侍卫道:“有时快乐并不是因为他人当着你的面夸赞你,而是他人夸赞你的时候,不经意的就听见了。”
姜昭把茶杯往石桌上轻轻一放,“这还是双份的快乐。”
侍卫:“……”
水轩里的场面一度安静。
或许诸位士人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等……直……直言不讳的人。
好在南窈心思颇为玲珑巧妙,她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只是娴静温雅地道:“公主天颜非我等凡女可比,两位公子既然要文斗,倒不若咏此处水景。”
她缓缓一笑,好似宣纸上洇晕开的墨花,“南窈也自负有些许诗情,倒是想同两位公子讨教一番。”
众人都觉得此番提议甚妙。
然柳彧又道:“不妥不妥,你是谢大商人给出的题,哪有因为答题者不满就改题的道理。”
谢商人:“这其实没关……”
“有关系。”柳彧道,“既然娘子也给出了题,那我便都应下,水景与美人,我便作一首水湄美人赋。”
话音刚落,他似乎就有了灵感,拿起毛笔,先是对着云蔺道:“泽芜兄且自便。”
而后就是对着宣纸一阵龙飞凤舞。
云蔺瞧了他一眼,也拿起一支笔,道:“既然如此,我便作一首七言长律罢。”
赋和长律算是诗歌中的长篇载体,除了考验诗人的才思敏捷之外,还要看诗人腹里墨水脑中学识,够不够维持到写完。
没点文辞储备,要么写到一半就抓耳饶腮、绞尽脑汁下不了笔了,要么写到中段开始文采骤降不知所谓。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几乎是同时挽袖收笔。
当即就有人围了上来。
柳彧的《水湄美人赋》,全篇五百二十一字。
云蔺的《洛水赠佳人》,全诗共三十六句,四句换一韵。
能最先瞧见的人,都已经开始哗然。
诗中美人有一点最好,那就是原有的六分姿色佳人,能被咏出十分。若有十分姿色,就能咏出二十分。
两人笔下的水景与美人,竟生生咏出仙池与仙妃的感觉。
南窈也走近瞧了一眼,都忍不住有些羞着了。
众士人看后长叹:原来你们说话的时候很直…直言不讳,但是写诗夸人的时候还是丝毫不含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