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人皆觉得齐宥要完,却听雍炽的声音沉沉响起:“你们有谁见过孔子?”
学生们满脸问号,虽然天天看这位老人家的书,但没人和他碰过面,而且也没人想早点和他见面。
国子监的官员也安静的大气不敢出,他们不敢配合皇帝,生怕一张嘴说出没有,暴君就来一句那朕送你。
“你们没见过,朕也没有。”雍炽抬眸,注视那泥胎塑像:“既然几千年来,人人未曾见过此人,那塑像又有何讲究?又何必非遵循所谓礼制?”
蒋司正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如此说,他正犹豫要不要再添把火,站在身边的祭酒已沉不住气:“陛下所言,臣不敢苟同!我等与先师虽未谋面,但日日受文章教化,怎能不存敬重之心?”
“敬重与否若只看形式,那祭酒方才迎驾迟缓,朕是不是要治祭酒一个不敬之罪啊?”
冒出一身冷汗的祭酒:“……”
雍炽气势冷凛:“朕之所以不计较,是因为体恤祭酒年迈,知晓你迟缓并非本意,朕最厌虚礼!虚文!难道塑个金身,就能让心底不曾有敬意的人恭敬吗?难道泥胎木牌,就能让赤诚之人丢掉敬意么?”
雍炽在徐徐青烟间缓步徘徊,沉声道:“亏你们还是每日诵读圣贤的读书人!不想着让寒者得衣,饿者得食,天天借古人敛财,真打量朕不知道呢?”
雍炽虽性情暴戾,但极为睿智通达,对各大朝政了如指掌,大多时候只是觉得事不关己,懒得过问罢了。
此时他神色端凝,气势如刀似剑,让人不敢直视。
齐宥之前还对雍炽指挥战争保持怀疑,现下却完全能想象出他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模样。
蒋司正早已吓得两股战战:“是臣愚昧!”
“你的确愚昧!”雍炽眸中闪过冷厉的光芒:“口口声声圣贤之礼,转身却克扣监生们的膳食!可有为人师表的样子?今日当着朕,竟妄图陷害无辜学生!”
无辜学生齐宥听了,立刻抬脸和雍炽对视,眨着纯澈黑润的双眸拼命点头,愈发像朵可怜无辜,要依赖明君替自己做主的小白花。
雍炽抿抿唇,移开视线。
”今日是盛典,朕不愿杀生。“雍炽从容自若,望着蒋司正淡淡吩咐道:“拖下去杖八十,给旁人做个警醒。”
侍卫立刻上前,也不管蒋司正如何喊冤,直接拽手拽脚的把人拖下去了。
蒋司正在国子监里是个万人嫌,雍炽对他公开处刑,立刻让国子监生对他这位皇帝的好感值拉到满格。
齐宥也不得不服气,关键时刻,某个狗皇帝还挺会做人。
雍炽看了眼监生的队伍,状如无意的清清嗓音道:“至于领头的那个国子监生,藐视学规,不成体统……”
萧朗吟等人目光一紧。
“朕看也需要管束,他太过顽劣,国子监管教起来怕是艰难……”雍炽摇头叹息,似突发奇想般道:“朕觉得经筵师傅们倒是通达严厉,日后便让他随朕一同听课,多几个师傅提点警示,于他也是一件好事!”
齐宥在人群里气得差点蹦起来,狗皇帝果然好不过三秒,总是想方设法搞他!每天听国子监的师傅们讲课都欲哭无泪,雍炽还要再给他塞几个?
还陪雍炽一起上课?暴君就是暴君,自己痛快玩耍的时候不叫他,听课不痛快了绝逼拉着他!
齐宥眼睁睁看着雍炽翩然离去,没有半点以权谋私的不安。
学生们也三三两两的往课室走去,边走边吹雍炽彩虹屁。
“啊,陛下明辨是非,风仪气度真是让人见之难忘。”
“是啊是啊,之前还觉得陛下过于暴戾,今日却觉得这才是一国之君的模样。”
“我觉得陛下有雷霆手段,也有赤子之心。”同窗认真道:“齐宥,你觉得如何?”
齐宥唇角抽搐,彩虹屁词典都该让你们几个写,我还能多说啥?只哼哼唧唧违心道:“陛下圣明……”
国子监退省门后的正殿被改成皇帝的临时更衣处,供雍炽休憩,雍炽在殿内除去龙袍冠带,放松筋骨。
他看窗外槐柏葱茏,阳光甚好,便道:“朕去外头走走,你们不用跟着。”
官员们不敢抗旨,只得止步。
国子监前头的太学门广场宽阔明亮,后头的院子却绿树成荫,石板路两旁皆是古槐古杨,空气清凉湿润,雍炽目光落在远处的监生身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齐宥的模样。
怪不得齐宥对那不堪入目的画册无动于衷,得知君主逃课也丝毫不恼。
身为读书人,连孔子像都敢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