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嘟的声响不绝，万青从星空里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泡在浑圆的金属圆球里，红色的血浆不停冒出大泡，随后破溅，一直不断，只露出脑袋在液面上的万青睁不开眼睛。

再认真看两眼，才发现，这圆的这么规则的大合金锅，竟然是自己的救生上浮舱！

这是个好消息，如果这些防水的设备正常，万青仍可以使用里面的电脑和大数据库。

万青猛地探出整个斥着的上半身，大喜着脸：“我的上浮舱你们从湖里拖出来了！额……老太太，你拿着刀靠过来干什么？”

不远处的帕拉吞戴着那张有蛇瞳和獠牙的面具，手持着刀刃，正在缓缓逼近。

“‘舱’是什么东西。”帕拉吞沉着声问，一点不持疑问态度，万青差点没听出她在提问。

万青回答：“舱，是给骑乘工具的操作人员坐的一个地方。”

万青突然意识到，‘万族权能’不能传递知识，帕拉吞是不能理解自己其他术语名词的。

帕拉吞听完点点头，回答万青刚才的提问：“在下是在给你递刀，萃体炼金术正在进行，相信在下无意加害你。”

“那……进行到哪一步了？”万青问。

“炼金术中的萃体炼金术一共有四步，分别是煮祭血、预热容器、杀生陪葬、夺萃，我们已经进行到了第三步，你需要亲手杀死一条陪葬物。”

“这么野蛮，还杀生陪葬？”万青嗤之以鼻，“我从小在可可西里的自然保护区里上班，做的是拼命护生的事情，杀生倒不是不能杀，但请给我一个理由，若只为了陪葬还是算了，我们那边不兴这种封建愚昧的东西。”

自然保护区、上班、封建，又是一堆新词，帕拉吞难以理解，但多少听懂了万青的拒绝之意。

“这是炼金术的规则，活着的陪葬品更有利于过渡反应前与反应后的焓变和熵变，能显著提高成功率。”

“不用，”万青一笑，“我唯物。”

照‘万族权能’的翻译来看，什么熵变、焓变，不过是化学反应，什么活品陪葬，不过是愚昧而已，化学反应的成不成功和宇宙法则有关系，和陪葬品这些有什么关系？可笑。

“唯物？”帕拉吞又歪起脑袋。

然后她摇摇脑袋，显然不想再纠结这个怪人说的怪话：“这汪血是你杀死的那条水生巨龙的心血，在下已经命人煮了三天三夜，基本完全失活了，你的伤口撕开，失活的巨龙心血已经侵入身体，但你的身体并无明显异状，基本度过了过敏易发期，你的身体已经预热完成了。”

“这是刚被破壳的胎龙，”帕拉吞抱起了地上小犬只一样体型的生命，一身剔透可见的血管，浑身新生儿独有的粉嫩，“陪葬品献祭阶段，如果你不杀死它，夺萃阶段一定会暴毙，连龙人的身体要扛过夺萃也从没听说过不用陪葬品，你一个普通人，更加不可能不用。”

“这个……”万青变得犹豫不决。

这么一讲，那献祭就是某种意义上炼金术的规则，作为其缔造者的龙人都不能离开献祭。

帕拉吞怀抱中的胎龙孱弱不堪，呦呦弱鸣。

帕拉吞抬头再看了一眼揪着眉头的万青，低声说：“你不杀，它也会死，它是从毛蛋里挖出来的，完全不能成活。”

“好吧。”万青无奈，一只手抓过胎龙的脖颈。

“刀。”帕拉吞伸来持刀的手。

万青像是没看见那把刀：“请直接开始吧。”

“如果受不了了就杀了……”帕拉吞莫名其妙地叹口气，“你心软得连杀生也需要理由，为什么要成为撒亚吞？你这样是握不住这撒亚吞的权力的……况且你根本就是个普通人，并没有与之相称的实力，迟早有一天会被揭穿。”

“嗯。”

“万青……你不像个只为了权力的卑鄙人。”帕拉吞感慨。

“当然了，我另有目的。”

帕拉吞突然不说话了。

她这反应，让万青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有空可以听听么？”帕拉吞音色的冰冷骤降七分，与之前大大不同。

万青的表情跟着微微一变。似乎从谈论了海洋开始起，帕拉吞这样的族内尊长竟然变得平和了，万青明显感觉到两者之间那灵魂的海拔在接近，帕拉吞似乎再也不那么居高临下了。

万青轻笑：“当然可以……啊啊啊啊！！！！”

忽然，万青尖叫嘶喊。

夜阑晴空下，一方锅的天地里，尽是血肉模糊的景象。

帕拉吞已经背过身，面向漆黑丛林，他席地正坐，正襟静待，剩下发生的，已经不在她的控制里。

万青的血肉在分离，面相在扭曲，骨白都被撕裂而暴露空气。

“啊啊啊……呼啊啊……”呼吸快接不上这灵魂里撑破出的哀嚎。

极致的痛苦中，万青握紧双拳，完全未觉拳中的胎龙正在被他捏死，它死得比用刀戮还痛苦。

万青骄傲地以为能驾驭痛苦，临头时才发现，在那巍峨力量的煎熬下，他只能选择转嫁痛苦，恨不得能少熬哪怕多一分，一点也不管陪葬品的下场，不存剩什么仁慈心肠。

胎龙使尽力气，脱出万青的手中。万青的痛苦骤然加剧，他一把扯落这逃出去的婴儿。

胎龙落入血汤中尖啸。

哪怕只以耳去听，便可尝出这苦夜里以命换命的惨剧。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里，刚出生的胎儿哭叫声甚至能压过万青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