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她怎么会在这？”陈家明倒退了一步差点撞到了站在她背后的孙红英。

这会儿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孙红英也不再门口站着，而是到后边来指挥全场。

因为陈家明要到中间去演讲一番大出风头，像她这样的性子是肯定受不了站在边上的，就站在陈家明后头万一他有什么需要，也好立马搭把手。

见儿子慌张的脸色大变的样子她感到很奇怪伸手替他擦了下额头的汗小声问他，“咋了？你说谁啊？”

陈家明头都不敢扭只觉得背后两道针刺一样的目光扎的他浑身难受。

“妈就是、就是那个夏宝珍啊你不是老说她是扫把星吗？怎么可以让她进来！万一、万一要是毁了咱们这场升学宴咋办？不行你得让她离开！”陈家明慌慌张张地说完攀着孙红英的手臂，紧张地掐了一把。

孙红英皱眉“你当我想啊你爸爱喝酒，她拿了一坛老白酒把你爸那死酒鬼迷得跟什么一样，非要她进来。那来都来了，你就当她不存在赶紧的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陈家明不停摇头，夏天的衣服特别薄，他冷汗直冒，特地换上的白衬衣被汗湿的后背牢牢粘住，“不行，她在我紧张，念、念不出来。”

他平时在大人跟前，就是个好脾气的乖孩子，懂事、好学，念书一把好手，可现在却有些无理取闹，孙红英心里怪怪的，但转念又想，升学宴不就是为了她儿子才办的吗？那他儿子看不上，不想见着的人，也没理由坐在这啊！

孙红英拍着陈家明的肩膀，安慰他，“没事，等妈把她赶走，你就安心准备吧。”

阿宝耳朵灵着呢，那两人跟她也就离了两三米，哪怕压低了声音说话，她也听的一清二楚。

她今天来，就是要来膈应陈家母子，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女人，还想着去念大学，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要把她赶走，也得看她想不想走呢。

阿宝自在地夹了一筷子海蜇皮，在蒜蓉酱油里蘸了蘸，旁若无人地吃起来，好像没察觉到气势汹汹地孙红英朝她走来一样，刚咽下海蜇皮，孙红英就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拖了起来。

“你干啥呢？红英，吓到我了。”坐在阿宝边上的是张小花，正跟人聊天聊的高兴，突然被阿宝挤了一下，差点摔到别人身上去，回头发现是孙红英搞的鬼，不高兴地瞪回去。

“你吃你的吧，我找她有话说。”孙红英力气大，一副要把阿宝拽摔跟头一样的用力，阿宝被拖着往前走，脸上流露出一副难受的样子，恳求地说，“孙婶，你拽疼我了，松松手。”

孙红英压根不理她。

“你手要被你拉断了，有话好好说，虽然你看我不顺眼，但今天村长，书记，还有大队长都在这，你不能动手动脚的呀。”阿宝嘴巴上是在示弱，但话里话外却在翻旧账。

孙红英咬牙切齿地回头瞪她，如果眼神可以割肉，那阿宝身上早被戳出了千刀百孔。

眼看着就要被拽离了宴会，刘向辉伸手叫了一声，孙红英有些茫然，指着自个儿下巴问，“叫我？”

“就是你，有啥话不能好好说，要欺负一个小姑娘。”能当上大队干部，年纪本身就不刘向辉四十有二，对于他来说，十九岁的阿宝确实算是小姑娘，再加上她最近听到了不少关于阿宝的消息，说她没了男人，还能自食其力，卖丝巾挣钱，踏实能干，印象很是不错。

反观孙红英，蛮横的名声早就传遍全村，也是因为还没人告状到他这，身为大队的副队长，不好直接处置生产队的人，所以也没打过交道，既然现在他在这，就不可能光看着孙红英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人寡妇。

“我呃，我没有，就是有话要跟她说。”孙红英有些磕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不敢顶撞副大队长刘向辉。

“孙婶有啥话不能直接在这说，非得拉着我走，难道是怕我寡妇一个，会给你儿子带来晦气吗？”阿宝眼泪汪汪地看着孙红英，她皮肤很白，眼眶一红，特别惹人怜，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孩子都不小的干部们。

“都什么年代了，还晦气不晦气的，要讲科学，破四旧，这些乱七八糟的封建思想都得丢了！人家好好的给了礼物上门来祝贺你儿子考上大学的，难道你这个做妈的就这么招待客人？”寡妇再嫁的都不少，怎么偏偏就揪着一个小姑娘来回闹腾，他拍了拍手，冲着众人说，“今天这场酒席的主人公可是咱们村的状元，恢复高考后，他可是头一个考上大学的，咱大队长今天有事儿没法来，他说了得好好奖励，将来能考上大学的他每个人也都会给。”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信封，走到陈家明面前，郑重地交给他，并且说，“里头就是大队长颁的奖金，一共一百元，以后谁家出了大学生，队长都给一百，这钱可不少，大家都要努力啊！”

一百元！

众人一听，羡慕死了。

一个成年男人累死累活地干一年，也才挣一百多，他一个学生考上大学就能拿到一大笔奖金，对于农村人来说，简直是做梦才有的好事。

在场的大人们心里一下子多了个念头，那就是要好好督促家里的儿女念书，只要能考上大学，不仅以后上学吃公粮，村里都会给奖励，就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

会念书，就是好啊！

陈家明手一抖，能感觉到一道热切的视线，他顺着看过去，就见到了他爸那张泛着贪婪的脸，他心里有些厌恶，但还是很礼貌地接过信封，鞠躬感谢。

“我会好好努力，给咱们大队争光的！”

阿宝还没落座，脸上挂着嘲弄的笑，陈家明意外瞥到，心里一惊，等揉了一下眼睛再看的时候，阿宝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别处。

接下来就是陈家明十分钟的个人演讲，内容不外乎是感谢父母，感谢大队，感谢老师，感谢学校，对他多年的帮助，还说了自己的抱负，将来要报效国家，报效全村之类冠冕堂皇的词语。

听着他演讲的村民都很感动，只有阿宝门儿清，这家伙就是个有着两张面孔的败类，要真让他离开村子去外头念书，说不定有多少人得遭他的算计的。

因为陈家明已经成年了，这场升学宴的主角又是他，村里不管男人女人都挺会喝酒的，他举着酒杯一桌一桌敬过去，大家敬起酒来都很热情，想从他身上分得一点才气和好运，再加上他酒量并不是很好，才刚敬了五桌的酒，脸色就已经通红一片，脚底下走路都跟着发飘。

“你小心点儿，没长眼睛吗？没看到这里有人啊！”陈家明又敬完一桌酒，打算走到阿宝在的这桌时，脚步踉跄了一下，正好跟端着一盘炒肉上桌的女孩子撞在一块。

炒肉好巧不巧地倒在他肩膀上，酱汁浇下来，脏了一大片。

陈家明穿的又是白衬衫，污渍显得特别明显，不换衣服都不可能，女孩子的手臂也被烫红了一块，但被孙红英骂的头都抬不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落下来。

周小美刚上初二，家里很穷，亲妈又出意外早早的死了，跟在父亲身边长大，胆小怕事，内向寡言，他们家被请来吃酒席，又舍不得拿出份子钱，就让她来这里帮忙干活，顺便抵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