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芝变成哑巴在村子里算是个大消息，足足热闹地讨论了半个月，才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茶余饭后贺家人虽然也觉得张兰芝活该但张兰芝毕竟与他们并不相干，只说了一二回，也就没再提过她，反倒是最近贺家自有一件大喜事儿让贺家人脸上的笑容没再消退过。

“老头子慢着点儿你都半年没出来了，小心别闪了腰！”李月芳搀扶着久病不起的贺荣春，在自家后院里慢慢走着。

自从前些日子贺荣春闹着说身子好些，要下床后，家里谁有空，就谁扶着贺荣春下地散步不过碍于他有肺痨刘小梅是绝不让两个小孩靠近老人的平时也只三四日才扶上一回一旦看见了阿宝就托付给她。

所以全家跟贺荣春打交道最多的，除了李月芳就是阿宝了。

除了阿宝，也没人知道一个躺在床上等死的病人，又怎么会在短短一个月内，奇迹般地好转只要没有风的时候，贺荣春甚至很少咳嗽，叫医生上门来看，刘医生也大感惊奇，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归咎于生命的伟大。

其实自从阿宝接手了照顾贺荣春的活儿，她就发现这老人是个心地良善的好人，就这么窝在漆黑难闻的房间里，实在让她看不下去。

她每日烧上一壶灵泉水，又倒一碗水牛奶给贺荣春，灵泉水的好处自是不必多说，水牛在被阿宝喂食了一个半月的灵泉水后，早已有了多种妙用。

像是缺奶的大人，喝了水牛奶，很快就能下奶，小孩喝了水牛奶，长得白白嫩嫩胃口大开，还有营养不良，头晕目眩等等各种小毛病，连药都不需要吃，多喝几碗水牛奶，自然健健康康。

再加上这水牛奶香醇过人，奶味浓郁，只要是喝过的人，就没有不爱喝的，天天端着碗儿上门来换购，贺家水牛奶的名声都打去了外村，阿宝连县城都不需要去了，水牛奶日日被哄抢而空，还能挣个五六块，一月下来也有百来块。

对于失去了贺成明的四十元补给后，这已然成为贺家最大的收入，李月芳每天笑的合不拢嘴，自觉的老天眷顾，日子过得越发顺遂起来。

“我身体好着呢，不要你扶我也能走，不信你撒手试试？”贺荣春撇开李月芳拽着的手，得意地来回踱步，快步走了两圈，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李月芳瞪了他一眼，她个头只有贺荣春肩膀高，但气势却很足，伸手在贺荣春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才警告地说：“你可别得意，躺了快一年的人是你，要不想摔断了腿再躺一年，你就尽管折腾。”

被她这么一训，贺荣春的劲儿才慢慢散了，两个老人手挽着手，就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散步，自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阿宝依靠在门边看着，刘小梅静悄悄走到她后头，小声地说：“妈跟爸这一把年纪了，还挺恩爱，要是我跟成光老了也能这样，安安跟丫丫有出息还孝顺，那我这辈子也算幸福了。”

阿宝歪了歪脑袋，没说话，只是目光流露出些许疑惑，被刘小梅给看了出来。

“怎么着？你觉得不可能？”刘小梅高高抬起眉毛。

“嫂子，只要自个儿兜里有钱，没人敢欺负不就很好吗？为什么非得夫妻恩爱，儿女孝顺啊？”阿宝眨了下眼睛，并不能理解。

她知道夏宝珍一辈子都在追求这些，但她是孕育自天地间，并非凡胎，再加上大能飞升前的教诲，让阿宝很难体会到这种凡人的追求。

可她又在想，是不是理解了这些，才能算是真正的人？

刘小梅只当阿宝说笑，眯着眼睛点了点阿宝的额头，“哪个女人不希望跟自家男人过好日子，不盼着儿女成龙成凤的有出息？也是，你刚嫁过来，成明就没了，也没个孩子，当然理解不了。”说着，竟然有些替她惋惜了。

可是阿宝觉得很好啊，兜里有钱，还没人能欺负她，日子过得可快乐逍遥了，现在去县城都可以随便下馆子点菜，不用顾忌没钱了。

“也就理解不了吧，这日子过着也挺好的。”阿宝搓了一下脸颊，懊恼地说，“忘了去买酱油了，不然晚上怎么红烧土豆！”

刘小梅笑着拍她脑袋，“赶紧去吧，不然一会儿天就黑了。”

阿宝掉头跑了出去，路上见着她的人，十个里头也有三四个会跟她打招呼了，总比一开始要好得多。

最近生产队要开新的荒地，这命令是上头下的，说是要给国家创收，每个队伍都得开，女人们忙着拔草，男人们就扛着锄头下地刨土，碰到树木就劈成柴火，或者拿去做家具。

贺成磊自从上回在张力虎家赌输了钱，就再没去赌过，他成日里提心吊胆的，生怕张力虎要来要债，一开始对方还来说过几次，贺成磊掏空了自个儿能拿出来的钱，又找刘四借了些，应付了几次，之后就东躲西藏，生怕再碰着张力虎。

今天活儿多，他又多干了一会，把工具都收拾好，才往家里走。

开荒的地儿比较偏僻，要从林子里经过，他走了几百米，时不时往后看几眼，总觉得后头有人跟着，心里头不踏实，之前贺晓晓还说他最近疑神疑鬼，但他就是觉得怪怪的。

贺成磊加快脚步，他长得高，腿也长，眼看着很快就要钻出林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眼前一黑，直接被人套了麻袋，双手别在背后，被拖到了大树背后。

“干嘛！你们干嘛！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非得套我麻袋？！是不是虎子叫你们来的？你让他跟我说啊！我们可是好兄弟！他知道你们套我麻袋吗？！”贺成磊大力挣扎，他个子高大，力气也大，按着他的两个男人都才一米七出头，虽然打架有一手，但要比拼力气，还真不是贺成磊的对手，被他这么挣扎，差点脱了手。

另一个高些的男人，嘴里叼了根还没点燃的烟，凉凉地说：“看来你心里有数啊，那就别挣扎了，除非你能拿出钱来。”

“我跟虎子说过了，等过段时间，我就还给他！”

“你这句话都说了好几回了，拖也拖了三四十天，要不是你跟咱虎哥是兄弟，早叫你还利息了，能才二十块吗？”其实压根不止欠了二十，只是贺成磊东拼西凑的还了些零头，还剩了个大额的整钱没还上。

之前张力虎兜里有钱，念着跟他关系不错，才没动粗。

前些日子他去了趟县城，跟人打桌球输了几球，就丢了好几百，这下子兜里紧张，就算是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区区二十，当然也得要回来。

“可我真、真没钱！”贺成磊犹豫了一下。

其实在他床底下，还压着三十块，但他不敢用那个钱，光只是想想，李月芳那尖锐的声音就刺的他脑瓜疼。

“没钱？那就打的你有钱！”男人冲两人挥了下手，“给我打！”

那两个矮个些的男人得了话，毫无顾忌的拳脚冲着贺成磊踢打，很快把贺成磊打的不停呻吟惨叫，恨不得把人都叫来。

偏偏这地方偏僻，哪怕叫破了喉咙，也不定有人会听到，这也是三人跟了好几天，才在这里动手的原因。

几个人都是打架的老手，专挑着会疼的地方下手，把贺成磊打的嗷嗷直叫，很快就不动弹了，高个男人伸手挡住，冲贺成磊呸了一口，“再给你三天，如果不把二十元还上，下次断的指不定就是胳膊或者腿了。”

放完狠话，三人匆匆跑开。

过了好一会儿，贺成磊才挣扎着揭开了头上罩着的麻袋，露出鼻青眼肿的脸，他颤巍巍地举起手，能看到着手小指弯曲成了诡异的弧度，很明显手指头已经骨折了。

虽然并不是故意的，但男人一脚踩下去，直接踩断了指骨，贺成磊喊得喉咙都哑了，红着眼珠子，用力地锤了下地，“不就是二十吗？不就是二十吗！为啥要这么逼我啊！”

这个地方没人，他一个大男人，趴在地上，呜呜哭得像个孩子，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贺成磊才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拍掉了身上的泥土，瘸着腿往家里去。

路上出了这插曲，回家的时间就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

全家包括贺荣春都坐在饭桌上等他了，他一进门，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谁还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

李月芳当即竖起眉毛，起身搬了刚才坐的板凳，朝着贺成磊冲过去，嘴里喊着：“我打死你个不肖子！一天天的正经事情不做，就知道赌钱！看我今天不打折了你的胳膊，让你手可以赌！”

贺成磊也是心灰意冷了，青着一张脸，完全不躲不闪，就站在门口，李月芳冲过来的时候，还伸出了两只胳膊，朝着她的方向，木木地说：“打吧，打折了最好，以后都不能赌了。”

眼看着凳子真的要砸到贺成磊的手了，贺晓晓尖叫着，刘小梅高喊着，只有阿宝冲出来，一把抓住了凳子腿儿，没让李月芳真的砸了出去。

李月芳这回是铁了心了，胳膊断了还能接回去，但总得叫贺成磊长长记性，是真的要砸下去，要是阿宝没拦着，贺成磊又没躲开，这一下至少得废一只手。

“妈！您冷静点儿！”阿宝难得大声地喊了句，贺成磊有点诧异地抬了抬眼皮，盯了阿宝一眼，很快垂了下去，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贺晓晓在后头附和，“妈，三哥可是您儿子，二哥都没了，您就不怕一凳子下去，三哥出啥事儿吗？”她脸上挂着慌张，但人却是躲在桌子后头，不敢上前，生怕被李月芳波及。

“住口！都住口！我当妈的还不能教训儿子了？有这么个儿子，我迟早有天非得气的归天了！”李月芳胸口不停起伏，额头青筋暴跳，真的是气疯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换谁能接受？

“都别劝了，我同意妈说的，打折了手就长记性了。”贺成磊把两只手举到李月芳跟前，李月芳的怒火竟然奇异的慢慢冷却下来。

“你这啥意思？”

贺成磊摇头，不说话。

“妈，成磊应该是知错了，你看他被打成这样，不然等一会儿再慢慢问吧，咱们先吃饭？不然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阿宝柔声哄着李月芳，小心翼翼地把凳子从她手里取下来，放在地上，又安抚了几句，拉着她回了座位。

李月芳这时候冷静了一点，也没打算再打贺成磊了，但饭是绝对不允许他吃，“滚回房间去，别想吃了！”

贺成磊默默回屋，也没多说什么，全家人坐在桌上吃饭，但气氛十分紧张，贺荣春想要缓和气氛，就夸了阿宝几句，贺晓晓讥讽地看了眼阿宝，心里暗暗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