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祁衍不想乖。
人生病就容易脆弱,一脆弱就容易委屈,他现在超委屈,又不服,简直想长篇大论地骂娘。
疼死了,凭什么小爷要受这种罪?气死!
没想到生病那么难受。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
家里七零八落,又经常被打,天天面对不想见的人的虚伪嘴脸。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和生病相比,其实那些惨也就那么回事。
哪怕被揍,受委屈,哭过骂过好歹还能抹抹眼泪站起来。
可现在,想站起来都是天方夜谭。
不仅没法站,还无论往哪个方向躺都疼,什么都思考不了,任何积极的想法都被打断,只能咬牙忍忍忍。
程晟拿了好几本来。
“小衍,我念给你听好不好?分散一下注意力,就不疼了。”
祁衍:“不好!不好!”
他鼓着腮,委屈愤恨得眼眶通红:“疼,我想睡一会儿!”
程晟:“那好,你睡,我不出声。”
然而,两只爪子挂水挂得凉冰冰,肚子又有伤口,闭上眼也根本睡不着。
祁衍:“还是给我念故事吧。”
程晟:“好。”
他声音低低的很好听,念了一会儿,护士过来换药。他也帮祁衍翻了一下身子,又捏着手腕脚腕,帮他揉搓活动。
指尖被搓热了,祁衍还是挺委屈。
“还是疼,好疼,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程晟垂眸:“嗯,你乖乖的,睡一觉,痛痛很快就飞走了。”
祁衍:“骗我!根本睡不着,根本不会飞走,心情不好!疼!想喝水,想吃饭!”
程晟瞧着他被折腾成这个蔫唧唧、又无能狂怒的小狗崽样子,明明心疼得很,但不知道怎么的,就笑了。
祁衍:“你笑!你还笑,嗷嗷,疼!不准笑!”
他一怒,程晟更忍不住。
埋头握着他的爪子,抖抖抖的。
祁衍毛了。这个人!笑点怎么就这么的上一次他看他炸一身泥巴也幸灾乐祸,现在又!
好气鸭,可他挂着水,连挥动爪子都做不到。
最后趁着程晟凑过来给他盖被子,祁衍恨恨地在他脖子上小小咬了一口,总算心理平衡了。
没留下牙印,但果然是椰子味的,好吃。
他默默觉得也没那么疼了。
第二天,医生检查过刀口后终于允许祁衍半坐起来了。还允许他喝水,稍微喝一点,启动一下肠胃功能。
但祁衍并不满足。
他饿!真的饿!喝了两口水以后,更饿了!
程晟:“知道,但是还不能吃。你肠胃功能还没恢复,要先喝水,没事了过两天吃流食,不然会生病的。”
“乖啊,忍忍。”
“”祁衍黑瞳幽怨。
“乖,知道你受委屈了,回头出院了给你好好补,嗯?”
祁衍继续委屈。
直到哥哥无奈,把手指伸过来,给他咬住。
咬咬咬,咬咬咬,椰子味儿,舔舔。
酥酥麻麻,程晟的手指抖了一下,随即从脸颊烫到脖子。
他觉得自己真的可能是脑子抽了,才会伸手指给小狗崽咬。
而且,咬就咬,你啜什么?
第三天,程晟回了趟家,把手提电脑给祁衍弄了过来。
然而祁衍两只手都挂着水,并敲不了键盘,只能教晟玩卓紫微电脑上的各种单机给他看。
看到主角开客栈各种做好吃的,又苦兮兮默默吞口水。
挨到第四天,终于可以吃饭了。
但只能吃粥,忍不住又各种哀怨。
他哀怨,祁胜斌更哀怨。
祁胜斌完全没想到阑尾手术那么贵,扣除医保报销还要自己掏大几千,本来就没钱,这下又要东拆西借。
孟鑫澜保胎的地方是同一家医院,上下楼层而已。
每天祁衍午睡时,程晟会下来看孟鑫澜,经常能听到祁胜斌抱怨:
“唉,小讨债鬼真的是讨债,别的本事没有,花钱本事倒是不小!”
“你说虞清爸妈也是,阑尾手术而已,帮忙送旁边小医院不就行了吗?非要送到中心医院来,贵了可一倍不止!咱家钱是大风刮来的?”
“”程晟深吸一口气,微微捏紧掌心。
祁衍入院三四天,跑上跑下,化验缴费,几乎都是虞清爸妈每天过来友情忙活。
搞得医生护士几乎全都以为,他俩才是两个孩子的父母。
而祁胜斌明明就在楼下,除了不情不愿把钱给补掏了,以及不情不愿上去看了一眼之外,就再也啥没干过。
背地里每天疯狂叹气,嫌钱花的多。
孟鑫澜跟他一个思路:“确实,唉,父母都是欠债的,儿女都是讨债鬼。”
“你就看小晟吧,这才下来坐了十分钟,就一副魂不守舍了的样子!”
“也不看看他妈从大年初一躺到今天,他来看过几次?伺候过我几天?我这十几年怎么对他的?有没有良心呢?”
但她大概忘了,她确实从大年初一躺到今天,但程晟从年前开始,就一直发烧肺炎躺着。
这才好容易病好了,祁衍又进了医院。
护士长进来检查。
护士长这一组,楼上楼下两层都是她们负责,她正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啥八卦都知道。
闻言冷冷一笑:“这位姐,人家爸爸一直在这照顾你,人家儿子做手术都没去看几眼,那你儿子去照顾人家一下,这不是很公平的事情吗?”
孟鑫澜被怼一嘴,登时恼羞,瞪着祁胜斌:“听见没,你去啊!滚去照顾你儿子啊!我儿子在这照顾我!”
程晟被迫留了下来。
他坐着,孟鑫澜不住叨叨,内容都是抱怨,细数她这小半年怎么怎么买衣服、买吃的,花心思讨好祁衍,企图“以心换心”,结果小拖油瓶却“油盐不进”、“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说着说着还哭了,感叹后妈多么多么的不好当,她是多么多么的委屈。
鉴于她一向不讲道理,程晟不想又惹事,闭嘴不跟她辩驳。
普通的后妈以心换心,是建立在并没有第三者插足,更没有逼得人家妈妈跳楼的基础上。
好累。
程晟苦笑,觉得自己也真挺不孝的。
他连着照顾了祁衍三四天,看起来很辛苦,但其实并没有觉得多么累。
可听他妈说话三四十分钟,就疲倦沉重得不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