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又多抱了程晟一会儿。
才放开他:“我去给你倒点水。”
却被一把抓住。
祁衍无奈耐心、慢慢的又解释了几遍。
程晟听不见满眼的猩红不安。好在最后读懂了他的唇颤抖的手指才终于肯放开。
等拿水回来又是各种药片。
祁衍帮他吹了吹热水。
“吃这么多药,苦不苦啊?”
“是不是还很疼?”
程晟听不见。
神色萎靡没有回答。
祁衍忍不住摸摸他的冰冷的颈子。
吃完药程晟裹着棉被倒下祁衍掀开被子跟着钻进去。大夏天的傍晚热的要死,怀里的人却全身僵硬、冰冷。
还很抗拒他。
祁衍好气又好笑。
他这个哥哥真的是
刚才不让他走现在又不肯让他抱。
可祁衍偏要抱。
不仅从背后抱紧了还把手伸进他衣服里面。
程晟因为做过很多手术的缘故胸腹部很多疤痕。
那些凹凸不平被祁衍的指尖细细蹭过。
他没看过,但能想象它们狰狞的样子。
他一直蹭直到哥哥急了、挣扎,祁衍才终于老实了一些。
环着程晟的腰用滚热的掌心给他暖胃。
他想起上一次。
上一次程晟犯病,疼得哭。
这次明显比那次更严重皮肤下的痉挛掌心能清晰感觉到却只一直努力忍着、撑着。
就那么能忍。
心疼的感觉蔓延上来比过往有增无减。祁衍快要败给这种感觉。
是,他是不理他,却他希望他能健健康康。
能一直好好的。
祁衍闭上眼又想起了翡翠森林,想起那只叫卡布的狼和叫咩咩的羊。
童话故事的开篇,咩咩的妈妈是被狼吃掉的。
就在咩咩的眼前,被狼吃掉了。
祁衍其实一直在疑惑,为什么咩咩最后却还能愿意敞开心扉跟卡布做朋友。
小羊的心路历程,故事里完全没有交代。
要是能交代一下就好了。
他是真的想要明白。
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程晟才终于沉沉昏睡。
这时有人敲门。
祁衍下床开门一看,是住楼下的前同班同学,虞清。
虞清家装了电话,而祁胜斌家没有。
所以一般祁胜斌有什么急事,从车队打回来电话都是打去虞清家。
虞清站在门口,一脸认真努力复述:
“祁叔叔刚才打电话说,接到你的留言了,他说他知道程致远病了,让祁衍你一定先好好照顾他。”
“祁叔叔说,他因为今晚夜班,实在没法回来,等明天中午就带程致远去看病。让你千万先别告诉小孟阿姨,会影响小孟阿姨身体的。”
“嗯,我说完了。就这么多,确定没有了。”
“”
先别告诉孟鑫澜,影响孟鑫澜的身体。
他爸绝了。
祁衍冷笑,所以心里其实是拎得清的啊?
从来表现得对哥哥客客气气、疼爱有加、大方得很,说什么“当亲儿子对待”,但关键时刻,果然程晟的命跟孟鑫澜肚子里的小负负得负比,毛线都不算!
真不愧是虚伪的大人。
虞清还傻乎乎站在门口:“祁衍,程致远他病了是吗?”
“嗯。”
“那,要我帮忙吗?”
祁衍:“”
你帮忙?帮什么,帮倒忙吗?
眼前的男孩一脸无辜。
虞清爸虽然杀猪,但如果肯刮掉络腮胡子,五官其实还说得过去。而虞清妈虽然艳俗,但好歹也算是个美人。
两边基因叠加,虞清稚气的脸上,也带了几分清俊。
只要不开口说话,一切都好。
一开口就完,自带“弱智”气质。
祁衍也形容不好那种气质,总之就是啥都慢半拍、脑回路也奇奇怪怪,明显和正常孩子不太一样。
祁衍倒是也听人说过,虞清小时候并不傻,是后来车祸事故撞坏了脑袋才变笨的。
但无奈,他认识虞清的时候虞清就已经是这样的了,干啥啥不灵、学啥啥不会,木木的带不动,所以祁衍也一直不爱跟他玩儿。
虽然邻居多年、还同过班,一直不算熟。
不过,学校里有人欺负虞清,他还是会管管。
所以傻孩子虽然常年倒数第一、经常被人背地里嘲笑,却因为班长祁衍坐镇,明面上却一直没人敢动他。
祁衍打发走了小傻子。
没两分钟,小傻子又来敲门了。
小傻子抱了个大西瓜。
祁衍:“你什么意思?”
“程致远生病了,这个给他吃。”
祁衍:“”
好容易把人再次劝回去,没两分钟小傻子又上来了。这次直接抱着个抽屉。
“这是我们家所有的药,给程致远吃。”
祁衍:“谢谢!不用!你回家!”
没十几秒,又敲门。
虞清:“我、我忘带钥匙,回不去了。”
祁衍:“”
无奈,祁衍只能让人进门,倒茶,拿了冰箱里的小蛋糕给他吃。
虞清吃着蛋糕:“我想看看程致远。”
祁衍:“你别吵他!”
虞清:“嗯嗯我不吵,我就看看。呜,他头上好烫啊。”
祁衍:“也不准摸!”
晚上九点,虞清爸妈终于跳舞回来了。他俩每周都去跳一次,老夫老妻热情似火,快四十岁依旧叱咤舞厅。
夫妻俩在家找不到他们的笨儿子,就跑来楼上找。
虞清妈:“哎呀,小晟烧成这样了,有点严重啊,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走走走,老公,你开车!”
医院里一通检查,开了药、打了退烧针,可没少花钱。
好在虞清爸妈带够了现金。
虞清妈:“还好还好,还好不是给烧聋了,吓死我了!”
“他真的听不见吗?一点都听不见?”
医生说是耳蜗机械故障,让去找专业机构排查。
虞清妈不懂人工耳蜗的原理,但医生说出“残障”两个字,还说“可能需要手术”的时候,心理依旧咯噔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楼上男孩戴的只是普通的助听器而已。
都算残障了啊
看完病,大半夜把两个孩子送回家,虞清妈不放心:“不然今晚老公你住他们家吧?万一孩子半夜有什么事,也方便找人。”
肉联厂大叔:“好嘞。”
领走之前,虞清妈又实在没忍住:“你们爸妈,也太不像话了!为了躲身子,儿子病成这样都不管了?”
“是,我早就知道孟鑫澜怀孕了,怎么可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哪有这样当爸当妈的?你们也太可怜了,唉!”
“明天来阿姨家吃饭吧!就这么决定了,一定要来,阿姨家的肉是肉联厂无限量特供!”
第二天一大早,虞清妈就上来送饭。
给祁衍买的好多油条煎包,还好心帮程晟煮了好消化的稀粥。
程晟睡了一夜,依旧乏力,好在烧退了不少。
“谢谢阿姨。”
他咬字不准,听得叫人揪心。
虞清妈长叹一声。
“其实吧,阿姨对你根本没意见,以前也不是针对你。”
“只是你瞧瞧你那个妈啊?抢别人老公、逼人家跳楼、非婚生育,件件事情做得都是在造孽嘛!”
“你也别怪阿姨说话不好听,她这么费劲吧啦、东躲西藏生下来的孩子,还不是个野种?就算将来勉强能上户口,能不被人指指点点吗?长大了心理能健康?”
虞清爸:“行啦行啦,瞧瞧你说什么呢。”
“孩子还他家妈怎么做人他也管不了啊,咋还是他的错了?”
虞清妈:“嗨呀,我就抱怨两句。反正他又听不见。这孩子太惨了,人长得也挺周正的,成绩也好,结果不但残疾,还摊上那种妈。”
“就他妈那样,将来谁敢嫁给他啊?”
祁衍:“阿姨!”
程晟虽然听不见,但灰色的眼睛里,全是惭愧和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