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说话很慢，几乎是说一个字就要停顿好几秒，她张了张嘴，声音太小，许星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她伏下身子，凑近母亲。

方慧断断续续的说：“你……你……也吓……吓坏了吧……”

喉咙哽咽，明明进来之前对自己说过不能哭，不能让母亲担心。但是方慧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直接击中她心脏里最柔软的部位。

她使劲摇头，说不出话来。

方慧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妈妈在呢。”

“妈妈在呢”许星从来没觉得有任何的话语能比这四个字能让她安心过，也从来没觉得有任何话语能比这四个字更让她崩溃过。

这一刻，她靠在母亲身边，哭的像个孩子，也只有在母亲身边，她才能任性放肆的让自己大哭。

方慧刚醒，精神并不好，许星没敢待太久，看着母亲睡下，她就放轻脚步，出来了。

许辰去找医生询问病情，许星找了间休息室，本来只想小憩一下，但是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劳累，她没一会就睡着了。

许星做梦了，又是一片深海。

海底暗涌深不见底，好像到处都隐藏着怪兽，她的腿陷入海水，明明只到她的小腿，她抬脚就能远离这片恐怖的海域，但她动不了，好像有人在海底死死拽住她一样，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直到冰冷可怖的海水没过她的大腿、她的腰肢、她的脖颈、她的鼻腔，直到将她吞噬，夺去她的呼吸。

她猛然惊醒，心快要跳出胸口。

她轻捂这胸口，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她竟然睡了四个多小时。

她走出休息室，医院空荡荡的，许寒不在，只有许辰孤零零的坐在重症监护室前面。

许星坐到许辰旁边，才看到原来许寒在病房里面。他靠着方慧，两人挨得很近，不知在说些什么。

“真好。”

许辰侧头看她，许星抬抬下巴，“爸爸和妈妈这样真好，我们一家人能健健康康在一起真好。”

许辰摸了摸她的头发，许星头发很软，都说头发软的人，性格也柔顺。许星从小就乖，但有时候太乖了，许辰心疼，他甚至觉得他许辰的妹妹，就算再强硬一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许寒出来了，对许星和许辰说：“妈妈有话和你们说，你们进去吧。”

许星皱眉，不是一次只能进一个人吗？况且母亲醒来没多久，父亲不应该让母亲多休息休息吗？

许寒没有解释，只背过身，朝着窗子那边走去。医院的灯很亮，许寒背影有些佝偻，许星看过去，他竟不知什么时候长了那么多白头发，两鬓都泛白了。

“爸——”

许辰拉着许星，看着她的眼睛，“星星，我们进去。”

不知为何，许星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

她机械的换好衣服，跟着许辰进去，许辰握住方慧的手，“妈。”

方慧笑了——她动作幅度极小，只能微微的勾起唇角，但许星看得出来，这已经花费她极大的力气了。

“辰辰，”方慧说：“时间过的真快啊，不知不觉你都二十七岁了。”

许辰笑：“妈妈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

方慧眼眶有些红，“你一向不怎么爱说话，妈妈小时候很多时候都忽略了你，但你一直是妈妈最骄傲的孩子。”

“爸爸年纪也大了，你有空要多回家看看，你爸他呀，看起来严肃，其实心里比谁都惦记着你们俩个呢。”

“星星还小，你是哥哥，你要多护着她一些，你自己也是，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别把自己绷的太紧。”

“不然……不然……妈妈会心疼的。”

许星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好像在交代……遗言一样？

她扯了扯嘴角，“妈，您说什么呢？你先好好休息，这些事等您好起来再说，我现在不想听。”

说着许星转过身子，就要离开病房。

“许星。”

许辰喊她，“过来。”

许星浑身僵硬，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许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去和妈妈说说话。”

这一刻，许星才发现，许辰握着她的手竟在隐隐颤抖。

“哥……”

许辰牵着她一步步走到病床前，许星低头看向母亲。

方慧伸手，似是想要触碰她，但半途中就没了力气，许星立马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嗓音颤抖：“妈，妈，您说，您说，我听着……”

方慧眼角湿润，她哽咽了好久，“我们星星今年才二十二岁，才刚毕业呢。”

“对了，昨天是我们星星的毕业典礼，妈妈都忘记了还欠了我们星星一句话。”

“毕业快乐，星星，你永远是妈妈最疼爱的小女儿。”

眼泪太重，一滴滴垂落下来，砸在病床上，许星喉头酸涩的都快要窒息了。

“星星，”方慧颤抖着嗓音说：“我们星星还这么小，妈妈……妈妈……”

说到后来，方慧泣不成声，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许星握住方慧的手贴在自己的侧脸，她吸了吸鼻子，“妈，我不小了，我毕业啦，我可以工作养你和爸啦，您别担心我，我不是小孩子了，你的星星已经长大啦。”

方慧使劲点头，哑着嗓音说：“星星长大了，懂事了。”

“星星，你还记得我当初和你说的话吗？”

许星红着眼眶垂眸看着方慧。

“不要委屈了自己。”

“你是爸爸妈妈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儿，不管为了谁，都不能让自己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