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别面有晴天？官命常为众律先。

君子一朝行背道，平生度日不逢年。

眼见天色将晚，萧璧如端坐在梳妆台前发愣，乌黑的长发细密而柔顺，一双如水的眸子里写满了神伤，姣好的面容肤色暗沉，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憔悴。她就这样坐着已经约么有半个时辰了，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这样耗下去，而她也务必在今晚见到张捕头，可是一想到那个张婶儿，又觉得自己去了很讨人嫌，早晨的第一次见面就莫名的感受到了对方的口不对心，那神情里流露出了似乎并不怎么欢迎自己，可是嘴上却极尽热情之意。早晨也没见到张捕头的面，更不知他是否也和他的妻子一般不好相处，心里一阵阵犯难。

想到张捕头忍不住就又想起了牢中苦哈哈的爹爹，萧璧如银牙轻咬，心想：管他呢，想这么多作甚，自己又不是真去赴宴的，只不过是为了达成早晨白跑一趟尚未达成的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璧如身上揣着房契和地契，刚一出门便见到一个陌生男子在门口杵着，看年龄比自己年长几岁，面容白净，一身长衫打扮，若说是书生吧，好似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若说是武生吧，身量又单薄了一些，总之，从气质上看不出文武。璧如开门的动静刚一响起，门口的男子便抬头看了过来，原本在心里默念无数次的台词，一时间竟然语塞，莫名的结巴起来。

“姑……姑娘……萧姑娘，小生张……怀旭，是奉家中母亲之命过来接姑娘到府上晚膳的。”张怀旭愣是磕巴着将一句话说了三遍才算说完整，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崭新的布鞋。

璧如见天色已然不早，也顾不得仔细打量张怀旭，只是想尽快赶去西浦大街张捕头家中，因此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转身举步先行。其实她还有一个小心思，就是不想被街坊邻居看到她与一个陌生男子同行，而且还是这样的傍晚时候，于是，璧如脚下的步子更是又急又大，急得张怀旭在身后也是紧紧相追。

两人仍是一路无话。

张家门口，早晨来的匆忙，未仔细打量张家的府宅，宅门虽不是多么宽阔，但是却比寻常百姓家的门头要高出许多，门口两根浑圆的柱子描着黑漆，院墙也是标准的白墙青瓦，至少比起自己家要好上很多。门头高高悬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将门口乃至整个胡同都照得亮亮的，萧璧如回想起早晨来时，许是因为白天的缘故并未留意到门口挂有灯笼，此时夜色下瞧着，只觉得分外扎眼，亦感觉甚是讽刺，回想自己从小到大这许多年，家里过年也不曾挂过灯笼，如今的自己，内心无比的凄凉，却要陪着张家一家子像过年一样的吃饭，她忍不住停下才迈出去的左脚，进去或是不进去？

萧璧如犹疑之际，张怀旭已经率先进入院内，向张夫人通报，此刻，萧璧如有一种想要跑过去拦住张怀旭的冲动。眼见张妻闻声撩起帘子正要出来，遂而转念又一想：横竖都已经来了，先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要紧，其他的都是浮云。

想明白了这一层，萧璧如抻了抻衣角，脚步轻盈的向上房走去。张妻正一脸堆笑的候在屋门口，伸手朝着璧如勾了勾：“璧如啊，快过来，外面冷，仔细冻着。”

“张婶儿啊，我张叔父从衙门里回来了没？给您和张叔父添麻烦已是很过意不去了，怎地还能打搅你们用膳呢！”萧璧如不知怎的心里对张妻总是有些防备，她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儿。

“这是说的什么话？外道了不是？璧如啊，你既叫我一声婶娘，我就要把你当亲侄女看，你张叔父如今还没有回家，咱们娘俩正好说说体己话。”说罢，拉着璧如进了房内。

外间里，餐桌上已经摆了五六道各色菜肴，还有几个酒杯，餐桌中间已经放了一壶烫好的黄酒，满屋子的酒香弥漫氤氲着。萧璧如就任张妻这般挽着手臂进了内间，忍不住观瞧屋内的陈设，与自己家相比，却也是好过许多，莫不是张捕头在衙门里比爹爹的俸银还高？若与张家相比，自己家里真算得上是清贫了，萧璧如心里如是想着。

璧如堪堪打量完上下，抬眼正对上张妻审视自己的目光，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低头微微一笑：“张婶儿，也不知我张叔父啥时辰能回来，他寻常也都是天将黑了才回家吗？”

“倒也不是，好像今日格外晚了些。你不操心这些，总归他都是要回来的，你且在家里安心的等着，也陪婶娘说说话。”张妻一肚子话想要对萧璧如讲，怎料这姑娘竟是如此的腼腆。

“璧如啊，你娘的身体好些了么？婶娘近几日一直思量着想寻个好日子去瞧瞧你娘，到底是姐妹一场，你父亲和你张叔父的交情自是不必说的。所以说呢，无论如何咱们两家的交情不能断啊，这往后呢，你和怀旭也都长大了，我们也都老不中用咯，剩下的就是你们下一辈人的感情了。”张妻上来就是一通肺腑之言，让璧如不禁感动。

“婶娘，您快别这么说，您和张叔父身体向来康健，我娘的身体也是因这次爹爹的事情而起，急火攻心才一病不起的。”又说到了伤心处，璧如的双眼又泛起盈盈泪光。

“傻闺女，你娘的确是因为你爹爹的事情倒下的不假，可若是你家里能有个长兄亦或是夫婿替你们娘俩抗起这个家，你娘怕也不至于上如此大火，那样儿总还有个可以指望的不是？”张妻不待萧璧如接话便继续将自己盘算许久的心思道了出来。

“璧如啊，这眼下呢，你是没有兄长，可是我们寻个夫婿总归是可以做到的，如今家里这样，确实需要个主事儿的，总不能整日家你一个姑娘家东奔西走的，也多有不便，兴许这样一来你娘的病能好起来也未可知呢……”

“饭做好了没有？就闲聒噪！”张捕头才进门在院子里就对妻子叫嚷起来。

“好了，好了，不光是饭做好了连酒都给你热好了，就等你回来开饭呢，璧如都等你半天了，怎地这会子才回来？还一回来就跟吃了□□似的！”张妻半是卖乖半是埋怨的出门去迎自己的丈夫。

这就是张妻的聪明之处，许多年来一直都能恰到好处的把握好两人之间的关系，既不一味的低眉顺眼也从不蛮横造次，可偏偏张捕头最反感妻子的这个小聪明。

张妻接过丈夫手里的佩刀，小声嘀咕道：“别当着璧如那丫头的面儿落我面子，有话好好说。”从见到丈夫的第一时间她就看出来了，这男人指不定在衙门里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两个眉头都快拧到一处了，一张脸黑的跟锅底灰似的，生怕一会儿将气都撒自己身上，所以才小声提醒一句。

“你这婆娘！是把我早上的话当做耳旁风了？”张捕头听说萧璧如已在家候了半天，进门也听见了她叨叨咕咕那一套话，转头眉目不善的盯着妻子。

“那酒是给你准备的，我不对她用什么手段不就是了嘛！我照样能收了她！”张妻那似狐狸般狡黠的眼睛眯了起来，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你若胆敢收她我就先卖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