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个拗得过皇帝,谁个又拗得过王伴伴?
大军只得原地转向,重回来时路。
司徒陌双眼发红,几欲目炸,
大军已经有些微微哗然,邝埜下令下去,谁敢多言一句,杀无赦。
这才稳下了形势。
可祸不单行,大军行不过一日,又逢大雨。
遮天雨雾几乎将士气击垮,众将士怨气冲天,官道上泥泞不堪,举步维艰。
饿死和病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军几乎可以说是一边走一边抛洒尸体。
司徒陌深知,这支军队已经再受不得任何打击了,要么战死,要么安全回入居庸关,除了这两样,任何命令都可能引起哗变。
但令他更加心惊的是,这次改道,重回大同,再取道宣府,最后进入居庸关。
而他细细瞧过地图,宣府和居庸关之间,正是土木堡之所在。
苏婉柔临行前的话时时刻刻在耳边响起,“到了土木堡,打开竹筒。”
“最后的战场,不在土木堡。”
司徒陌不禁胆寒,军队一日日前进,便一日日靠近土木堡,一步步迈向宿命。
却恁得激起他一个男儿的万丈豪情,他司徒陌苟活于世二十三年,今日倒要看看,这土木堡到底有何古怪。
大雨无穷无尽,连着下了整整三日,天地间一片混沌,仿佛回到盘古开天辟地之时,有种人间末世的错觉。
最后的千里路,二十万大军死得只剩下十八万,将士们凭着最后一口气,撑着最后一丝意志,进入了宣府。
居庸关近在眼前了。
也先却在此时发动了进攻,拦腰冲击大军,一击即溃,瞬时大乱。
慌忙中,朱祁镇钦点了朱勇和永顺伯薛绶点兵五万,前去应援。
临行前,王振竟然还不忘派了监军太监刘僧跟随。
司徒陌又一次起了杀心。
邝埜再一次阻止了他,他早便看破司徒陌私心,他按住司徒陌的刀柄劝道:“此时杀王振,已无意义。”
邝埜错了,大错特错。
他不知道,此时杀王振,还能保住皇帝,保住绝大部分的人。
但终究,没有后悔药吃了。
朱祁镇到底才二十三岁,他一直被护国大臣护在羽翼之下,哪曾自己拿过什么主意?
朱勇虽是东平王朱能之子,但却没有遗传他父亲的军事才能,更何况,这一年,他已经五十九岁了。
朱勇与也先在鹞儿岭遭遇,大军中伏,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消息传回宣府,朱祁镇也慌了,大军连夜开拔,向着军事重镇怀来前进。
八月十三日,大军到达土木堡,此时离怀来只有二十五里路,怀来素来就是大明的军事重镇,里面粮草弹药齐备,只要进到怀来城里,基本可以确保无虞了。
可王振再一次喊停,因为他还有一千多辆车没有运到,他要求军队整装,原地待命。
司徒陌终于认命。
“土木堡”三个字像宿命,又像索命一般,渐渐从模糊到清晰,从不屑一顾到胆颤心惊,从挥打的马鞭变成勒喉的绳索,终于让他在惊惧中明白过来。
一切,都被苏婉柔说中了。
司徒陌终是从怀中拿出那只竹筒,那只已经被他捏至变色的竹筒。
他望向东方,那里有怀来城,那里有居庸关,那里有国家,那里还有妻儿。
何去何从,该何去何从呢?
司徒陌用刀柄刮去封蜡,竹筒内是一方绢帕,他的婉儿,不会用毛笔,绢帕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丑到极处。
“八月十五,王振弃壕沟反击。”
“全军哗变,皇帝被俘,无人生还。”
“三爷于王振下命令之后,取战马一匹,向东奔入怀来城,或有一线生机。”
待到此时,司徒陌已不得不信,他于三年前在柳巷一时心软收来的这名妾室,确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甚至又想起很多细节,三年前那个苏婉柔,怯懦不堪,连正眼都不敢瞧他一眼,被燕娘几次三番地欺负,最后索性一根白绫,悬了梁。
他便放任她在最偏僻冷清的院子里自生自灭。
可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