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逐鸢一番挑拣,顺利生起火堆来,中间燃烧的是这几日没有燃尽的木块,用干草做引子,干燥的木头和草料燃烧起来。
沈书叽叽呱呱把李伯又回来了的事情说了一遍。
纪逐鸢显得心事重重,看了胡人两次。
穆华林则专心烤鱼,似乎压根不在意这两个年轻人在说什么。
“要不是这位大叔及时赶到,你回来我就被人腌成咸肉啦。”沈书叫道,“他带的那个皮袋子里,装着黄三的两只手臂。我看见他放盐了。”
“本来还要带上你做干粮,你这气运真不错。”穆华林听了半晌,第一次开口。
“你为什么回来?”纪逐鸢不客气地问,“昨夜你不是去高邮城了?”
“问你的小兄弟。”穆华林搭起支架后,任由火舌舔舐抹好了油的鱼,“以后烤鱼可以不用刮鳞,直接抹盐,鱼腹中塞香茅草姜片,有葱段更好。烤熟以后,剥去外面的硬壳,肉会咸香入味。你把鳞片刮了,画蛇添足,不嫌费事?”
纪逐鸢没有放松警惕,但也没问沈书。
反而沈书自己说了起来:“他是蒙古人,穿戴成这样,连我都能瞧得出来,肯定被周军识破,不让他进城。而我们是汉人,军队四散后,一定有很多人改投诚王。他只要跟着我们,就可以装作是和我们一起的盐军,混进城去。”
听到一半的时候,纪逐鸢已经转过头来看沈书,从带着沈书投军,纪逐鸢还从来没见过他说这么大一串话,几乎脱口而出:“他要是个骗子呢?别人说什么你就信?”
“我一个字没说。”穆华林眼带赏识,拔出一把短刀,在鱼腹上划开几道,火焰烤得鱼肉滋滋作响,油分从裂开的口子渗入,边缘处滋生出金黄的色泽。
“他要求着咱们,放心让他烤鱼吧。”沈书话音未落,被纪逐鸢一巴掌拍蒙了。
“他非得求咱们俩?找别人不行?”
沈书疼得险些哭出来,嘟囔着抱怨:“哥你下手能不这么黑吗?把我拍傻了怎么办?我爹还叫我考状元呢!”
“你考个屁!”纪逐鸢拿根烧火棍在火堆里戳来戳去,火星子噼里啪啦炸得四处都是,他有问题,却不敢问。如果问眼前的胡人昨夜杀人的事情,怕要被灭口。
就在这时,纪逐鸢看了一眼穆华林。
穆华林也在看他。
纪逐鸢心里猛然跳了一下,就在二人视线交汇时,纪逐鸢分明感觉到,自己太嫩了,在这个来历不明的胡人眼里,他想什么就是毫无遮掩的。
“滋”的一声,烈酒泼洒在烤得金黄油亮的鱼腹上,未燃尽的酒滴在火里,一道火蛇窜起。
纪逐鸢忙不迭往后撤,眉毛还是被火舔了一下,还好他动作快立刻用手指按住,才没有燃起来。
“你怎么欺负我哥呢?”沈书不满道。
穆华林:“如果他的身手够快,就算我一把火把这里点了,他也早就能带着你跑得无影无踪。”
沈书看了一眼胡人,突然明白过来,但他有些犹豫。
纪逐鸢拇指抹过被烧的地方,手指留下一道黑痕,他也不在意眉毛被烧了没有。倒是沈书顾不上跟穆华林说话,扳过着纪逐鸢的脸,朝他眉毛吹了吹,担忧地问他有事没有。
纪逐鸢推开沈书的脑袋,嘲讽道:“像你?能有什么事,又没烧起来。”他不耐烦地朝穆华林说,“你是大人,我们都是食不果腹的盐工,你指着我们带你进城,别忘了,诚王那十八条扁担怎么掀起事情来的。”
穆华林把鱼从火上移开,从他的包袱里取来三只银碟子,用刀将两条鱼,一共四片最肥美的鱼腩肉完整地切下,推到沈书面前。
“不吃他的。”纪逐鸢暴躁地说。
“干嘛不吃,鱼是我们的。”沈书道,“他只是厨工。”
纪逐鸢:“……”似乎沈书说得也没错。
“可我爱吃鱼头。”
穆华林听了,立刻重新分配,最后十分勉强地也给了纪逐鸢一片鱼腩肉。他还带了奶豆腐与面饼,也分给沈书一份。
“我有的东西,我哥都得有一份。”
穆华林又从包袱里取出三条切好的奶豆腐和一张饼,同样给纪逐鸢。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带你进城的事情了。”沈书拿奶豆腐当零食吃,那软滑酸甜的滋味他从没试过,淡淡的腥味不大合他口味,可吃了第二块,就忙不迭把第三块一起吃干净了。
沈书舔干净嘴唇,朝穆华林说:“但在进城前,怯薛歹大人,您得告诉我们此行的目的。”
纪逐鸢脸上出现明显的愕然,目不转睛看那胡人,他眼角余光瞥到自己的弯刀。心里却已经放弃,如果对上一名怯薛歹,凭他的武力,也只有死。更让他吃惊的是,沈书竟会这么明码标价地跟有绝对压制能力的胡人谈条件。
谁给他的勇气?
难不成是他纪逐鸢?
不,这孩子一定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