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书房里,孟王爷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半闭着眼睛,他对面坐着王府的首席幕僚吴先生,正侃侃而谈地分析形势。
书房里全都是紫檀木的家具,没什么多余的装饰,油灯也只点了一盏,两相映衬,略显得昏暗。
“王爷明鉴,陛下如今已经四十有余,正是从春秋鼎盛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对几个年长的儿子已经起了忌惮之心,这一点想必您也有所体会。”
孟王爷没说话。
吴先生又道:“您能在工部做事,证明陛下还是器重您的。”
“器重如何,不器重又如何?”
“王爷,您入朝早,还曾在户部待过一段时日,可如今的皇子只能去礼部,还不是科举这等要事,只能管一管典仪,念一念祭文。”
“上个月陛下还以修身养性为由,叫太子殿下去崇文殿修书,忌惮的意味已经很是明显了。”
“您如不趁着成亲这段时日,稍稍的休养生息,也好躲过陛下的威风。”
孟王沉默了片刻,道:“你退下。”
吴先生明显还想多说什么,只是犹豫片刻没张嘴,叹了一声这才离开。
等吴先生走后,孟王爷身后的紫檀木隔断里头又绕出来一个人,看着四十余岁,相貌平平,落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
“王爷。”他一拱手,道:“这吴先生明显包藏祸心,他虽然说的是请王爷暂避锋芒,可又说陛下器重王爷,这分明是想教唆王爷争一争。”
“我知道。”孟王爷到了现在才睁开眼睛,光芒微闪,“留着他还有用。”
那人不说话了,外头忽然有了声音,守门的小厮道:“王爷,竹兰求见。”
孟王爷站起身来,亲手收拾了东西又上了锁,这才吹熄了油灯,道:“你去歇着吧。”
出了内书房,孟王爷面色一沉,看着竹兰冷冷道:“你为何不在王妃身边伺候?”
竹兰上前行礼,小声把方才的事儿都说了一遍,又提了自己的处置,这才道:“王爷,奴婢想着这不是小事儿,这才斗胆来请示王爷。”
孟王抬脚便走,“去看看。”
孟王进来的时候,唐思然正在喝水。
王府的东西自然都是珍品,能拿来给她洞房这一天用的东西更是真品中的精品。
这茶杯远处看着平平无奇,拿在手里温温如玉,薄如蝉翼,不过烛火那一点微光,就能把这杯子照得晶莹剔透,连带里头的温水,仿佛也成了仙泉。
而且王府这丫鬟,伺候人是真的一把好手,她说要烫烫地刚能入口的水,端上来真的就适合暖手,比56°C的恒温饮水机还要好用,唐思然一声轻叹,双手捧着杯子凑到了嘴边。
那光团子虽答应了带她原本的身体素质过来,不过也说了没这么快,得有三五个月慢慢适应,所以这会儿她依旧有点手冷脚冷。
孟王爷进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才进门的王妃,巴掌大的一张小脸,面色苍白,双手捧着杯子,喝水都能喝出珍视的感觉。
满屋子的红色,各种喜庆华贵的装饰,越发显得她羸弱了。
听说王妃在娘家过得不太好,孤儿寡母的被她大伯和二伯苛待,这么一看,果不其然。
“你可还好?”孟王爷柔声问道。
王爷这反应不太对啊,难道不该先雷厉风行的处置一番吗?唐思然放下手里杯子,不过瞧见自己泛着青白色的手指头,她就明白了。
自己现在一副小可怜的样子,瘦弱苍白,正等着人救呢。
男人嘛,都是这样,她缓缓起身福了福身子,“我……挺好的。”
孟王爷快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你坐下。”说着又一皱眉头,对竹兰道:“拿手炉来。”
他新进门的王妃,掌心是热水暖出来的滚烫温度,手背却是冰冰凉凉的,这才刚入秋。
唐思然不动声色把手抽了出来,两只手互相一握,放在了膝间。
“王爷。我想过了,我这初来乍到的——一会儿叫了人进来,我背对着她们坐着,叫她们一个个说话,我这样挑人出来,王爷可放心?”
孟王爷手一抬,屋里的众人都出去了,齐嬷嬷还有点不愿意,被竹兰跟一个小丫鬟硬拉出去了。
“不必。”孟王爷道,“都撵出去。”
这王爷也太直接了。
唐思然没说话,仔细打量着他,原主的记忆里,关于孟王爷就是掀红盖头那短短的一瞬,害羞得只看见个人形轮廓,而且只有下半身。
现在这一打量,倒叫她看出不少事儿来。
首先王爷长得很好,一双薄唇紧紧抿着,有种不威自怒的气势。
剑眉入鬓,配上那一对如黑夜一般的眼睛,让人不由自己的就陷了进去。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全都规整在玉冠里,一丝一毫不带乱。这还是快到睡觉的时候。
侧面的轮廓极其有棱角,美色误人,也难怪府里的那些女人要生事儿。
唐思然收回了视线。
第二嘛,就是王爷心情不好。
可他这个态度,明显不可能是因为后院,那只能是前朝不好,不过原主这三年守孝,别说二门了,连小院子的门都没出过,消息有限,她也只能推测到这儿了。
唐思然还在想着,孟王爷又说话了,“你是王妃,她们是下人,你又是第一天来,本就不用自证。”
这是在跟她解释?
唐思然不仅对那位怀着身孕的“白月光”杨侧妃有点同情。
对搞出这整件事儿的幕后黑手也有点同情。
王爷这话里头讯息不少。
首先是他有强烈的上下尊卑的意识。
其次……他说了自己是第一天来,这不是没怀疑自己,这是想过一圈,觉得自己没可能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