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沈长空怎么弹劾奏疏如何如雪花一般飞到卫袭面前,早朝之上他又是怎样联合群臣给卫袭、沈约施压,卫袭都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敷衍过去而沈约不与任何人辩驳、争锋,一颗心沉在审谳孙允之事上。
天子不开口,谁也没法真的动沈约。
可沈长空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天子这是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要力保沈约是么,那么沈长空便遂了她的心愿。
沈长空联合言官,大举向卫袭施压,同时在民间散布天子无道深闭固拒不听劝谏的言论。
沈长空十分狡猾并不拿刚刚“剿匪”而归的沈约做文章,而是将枢密院所做的事一一点出,将重点落在石如琢身上指责石如琢吉网罗钳凶残成性而当今天子纵容酷吏罔顾人命。
一时间博陵府内舆情发酵更多的奏疏纷至沓来卫袭无论是在早朝还是在省疏殿,都会被言官追着上奏。
言官不因言获罪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卫袭自然拿言官没办法。
不过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卫袭难得当了一段时日懒惰天子躲在凤华宫和童少灼、晋安公主天伦叙乐,不理朝事。
早朝连着十日没举行了内侍省告知百官,入秋之后寒潮猛烈,天子不小心得了风寒这些日子不宜上朝。诸君奏疏可以先送至省疏殿,等陛下身体好了之后再做定夺。
即便言官再厉害再肆无忌惮,后宫是绝对去不得的,除非脑袋不想要。
言官们气急败坏,卫袭却卸下一身晨兴夜寐的疲惫,好好放松放松。
不必理会言官们的唇枪舌剑,只在凤华宫看贵妃舞剑,听小公主习文,骨头缝里这些年吹进的灰都被清扫得一干二净,前所未有的舒心。
而沈约和阮逾对孙允的审谳终于有了突破。
孙允禁不住沈约和阮逾老辣的手段,渐渐扛不住。
沈约许诺他,若是从实招认,他孙家上下可以从轻发落,天家也会保证他家人不被报复,而孙允这条命也可以给他留着,将他流放至澜家找不着的地方。
提到“澜家”这两个字,便是给孙允最大的暗示。
既然知道对手是澜家,还敢这样许诺的,的确只有天家了。
孙允在西南的日子里,一直和佘志业藏在澜仲禹的羽翼之下,自然也亲眼目睹澜仲禹是如何被击溃的。
如今皇权日益壮大,麾下奇才辈出,澜家丢失了西南便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或许这天是要变了,澜家日薄西山已在眼前。
是时候该弃旧图新了。
孙允终于说了,将当年军资大案的始末说得明明白白。
当年卫慈让位,先帝另立储君,不久驾崩,新帝得登大宝,但澜戡觉得新帝德不配位,想要拥立他人,甚至取而代之。
在以澜戡为首的澜氏集团与天家斗争的漫长岁月里,一代人老去,同盟之中中坚力量渐渐退出舞台,新锐领袖慢慢崭露头角。
澜戡退居丰州,京师核心从澜戡转接到澜宛身上。而当年那个孤军薄旅的天子,也已经长出了更为丰厚的羽翼。
唯一不变的,是澜氏的野心。
澜家一直在暗地里筹备军饷,储备军力,更是联合多衣国打造辎重。从东南到西南,从丰州到博陵,澜氏如日中天。
澜戡厌倦了继续和天子兜兜转转的政治游戏,他也察觉到了卫袭的成长,便想要速战速决,快些解决这心头大患,联合沈和吴家一同协商谋反大计。
那时孙允是绥川刺史,也是澜家早就揽入阵营的一员要将,彼时他正在绥川与边境贼寇作战,与兵部尚书佘志业一块儿打起了军资的主意。
事实上他们得手了多次。
因战事向中枢讨要钱粮、兵力和各种辎重,这是个非常正当的理由。每回求援,中枢都会紧急调派辎重兵马前往支援,就怕绥川受不住,贼寇冲入中原,后患无穷。
每每绥川战败后便要军资,军资到了,战事也平稳了。可没过多久,博陵又收到孙允的信,说贼寇再犯,情况紧急,继续向朝廷讨要军饷物资。
三番五次之后,卫袭起疑,这便让沈约带兵前去绥川,接管绥川兵权是一,更重要的是查清孙允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沈约身为沈家嫡女,一直不喜澜氏所为,更不喜沈家对澜氏唯命是从。
这次前往绥川还是受了天子之命,可想而知她的心不偏澜家,甚至连沈家都不放在眼里。
那些年她一直都在和澜氏甚至是自己的宗族划清界限。
沈约将来绥川之事,给孙允和佘志业极大的震慑力,害怕贪没军资的事情败露,孙允和佘志业联手伏击沈约。
后来的事沈约也知道了,她在绥川中了孙允和佘志业的埋伏,九死一生。
“军资并不是我们想贪没就能贪没的,军资的转挪需要经过三司检校,我和佘志业不过二司,还需一司方可成事,所以,需要中枢之中有人配合”孙允嘴唇上满是血口,凌乱肮脏的头发垂在脸上,即便如此,谈起当年的惊天大案,他还是露出了不可一世的笑容。
阮逾双手交叉抱在前胸,他和沈约对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明白了。
军资的转移还需要过户部的手,有什么异样也逃不过户部的眼睛,所以当时户部的一把手王弘阔,便是军资大案中另一个关键人物。
孙允道:“王弘阔,时任户部侍郎,当时户部尚书空缺,澜尚书便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这姓王的胆子但在朝中素有美名,极会装腔作势,这便是他好用的地方,便于隐藏。”
孙允说王弘阔是户部一把手,肯定得圈住了他军资才能妥当,但说回来,他的能力是在他的学生唐士瞻之下的。
唐士瞻目达耳通又尚治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澜宛非常喜欢他,想要招揽他。但几番诱惑之下,唐士瞻依旧毫不动心。
即便那时的唐士瞻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已经背叛苍室,不知澜家正在转挪军资,但落在澜宛眼里,不可用之人必定会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刻变成敌人,她对唐士瞻已经起了杀心。
却比王弘阔慢了一步。
孙允和佘志业联手“害死”沈约之后,生怕纸包不住火,若是天子继续追查,军资大案被捅破,他俩肯定逃不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若率先出击。
军资案已经震动朝野,孙佘二人竟主动告发吞没军饷之事,但他们并没有承认是他俩所为,而是将所有的罪责推到王弘阔的头上,随后便制造了一场意外,人间蒸发。
王弘阔被扣了一个天大的罪名,吓得夜夜心惊胆战睡不着觉,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时陆责就在王弘阔的府上,以“宋暮”这个假身份当任谋士。
一直在暗中看好戏的澜宛嗅到了借刀杀人的好时机。
此时孙允还没离开博陵,他目睹了澜宛借王弘阔的手杀死唐士瞻的整个过程。
陆责为王弘阔出主意:“王公正是中了奸人的计谋,如今难辞其咎,若是天子怪罪下来,恐怕王家全家都得被连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