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鸡蛋灌饼上市的第一天。
唐见微换了个招牌保留了“唐氏早点摊”这五个大字,下方改成了菜单和售价。
油条加饮品四文一套
普通鸡蛋灌饼加饮品,五文钱一套
若是加茶叶蛋的话,需要再加一文钱。
茶叶蛋加饮品,三文一套。
饮品除了豆浆之外还多了一样,稷米粥。主食可以单买,但茶叶蛋和饮品只能随主食购买。
新菜单的主打便是鸡蛋灌饼。
唐见微特意将招牌一分二位,左边写的是所有菜品的售价,另一边则专门用来写鸡蛋灌饼各种组合的售价。
普通的鸡蛋灌饼灌一个蛋加一份菜卖三文钱。
加一颗蛋多加一文钱,最多加三颗。
加一片肉多加一文钱,上不封顶。不过这肉不是什么值钱的红肉,而是猪肉或者鸡肉,所以便宜,唐见微也明明白白地写明了。
若是有喜欢吃菜的,跟唐老板说一声便是老板就多给夹两片菜叶子不要钱。
这都是新品上市的优惠尝鲜价格,往后还会调整。
一般客人上来也不会看这么多只瞧见往日只有一口大油锅的推车上今天都快要铺不过来了。
车上多了一面大铁板还有几个篮子里分别装着菜、肉和鸡蛋。
车边的小案几上已经摆满了碗,要什么饮品直接说紫檀当场从保温的桶里打一勺热乎乎的出来。
“唐老板这是上新菜啦?”果农基本上每天都是第一个来的就算大冷天的也需要早起。
路过唐见微的早点摊时按照惯例想要来一套油条豆浆暖和暖和身子,却发现今天这阵仗似乎不太一样。
“万叔叔来啦?”唐见微已经灌好一个饼了,直接递了过去,“万叔叔尝尝看味道如何?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果农姓万,家里行三,对同是行三的唐见微很亲切。
接过夹了菜的鸡蛋灌饼,万三郎咬得第一口就被烤得焦脆的表皮惊艳。
撕扯开灌饼,内里发烫的面和蛋的香味立即暴露,混合着菜的清甜,极好地中和了口感。
万三郎“嗯!”了一声,来不及说话,一口气将鸡蛋灌饼吃完,鼓着嘴向唐见微比了个大拇指。
见万三郎并不是在客套,而是真心真意地觉得灌饼好吃,唐见微和紫檀多少都松了一口气。
客人渐渐来了,有的在看招牌,琢磨着怎么吃才最便宜,有的则是直接问唐见微,加菜多少钱,加肉多少钱。
唐见微算得飞快,也从未给错过。
紫檀在一旁帮忙打饮品和收钱,已经快要记不过来了,只听唐见微说该收多少,客人给钱的时候稍微看一眼便是。
街坊邻里的,基本上不会瞎给,贪这点便宜。
鸡蛋灌饼比想象中的还要受欢迎,根据每位客人的口味和食量来自由增加食材的方法也很成功。
最诱人的就是那一文钱一片的猪肉。
猪肉在大苍本是下等肉,总有股骚味,大家并不太爱吃。
可出自唐老板之手的肉完全不一样。
猪肉被切成肥瘦均匀的肉片,并不算薄,在锅里煎过,配合鸡蛋灌饼和菜叶吃起来没有丝毫的骚味,也不肥腻,只有满口的肉香。
鸡蛋灌饼拿着吃也方便,自己再带个小水壶,有肉有菜有主食,跟正经吃顿饭没什么区别。
大多数人吃早点都是边走边吃,夙县地儿小,大家就算不是特别熟悉的朋友,也都照过面,看别人吃了个新鲜玩意,必定要问两句。
一听是出自油条西施之手,立即来了兴趣,纷纷向唐氏早点摊摸过去,想要尝尝这鸡蛋灌饼的滋味。
六嫂手里的长箸都忘了放,跟着人群一块儿到了景阳坊门口。
唐氏早点摊前又围了不少的人,周围小商贩们都在窃窃私语。
“这唐三娘真是有本事,卖什么什么火。可真让人羡慕呀。”
“到底是博陵来的人呐,见多识广,卖的都是咱们没见过的东西。”
“人还长得好看。”
六嫂听这些小商贩们言语之间不仅不讨厌唐见微,甚至充满了羡慕,不仅纳闷:
“她来这里抢了你们的生意,你们居然不联合起来将她挤走,还在这儿说风凉话?饭碗都要被她砸啦!抢的不是你们的银子吗?你们就一点都不恨吗!”
小商贩们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六嫂:
“还好啊,唐老板的碗都是在我这儿买的。”
“她也上我这儿来买面。”
“唐三娘虽然没有来我这边买过花,可我就是喜欢她。我喜欢一切长得好看的人,只要是美的我都爱。”
“有什么好恨的呀,人家能赚钱是人家的本事,有本事的话你自己也赚去啊。”
也有人苦口婆心劝她:“六嫂,你上回丢脸还没有丢够吗?我劝你啊别找人麻烦了,夙县屁大点的地方,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闹得难看了对你自己可不太好。”
“不好?”六嫂哼了一声,“我看你们这些木头脑子早就烂透了!她抢的是你们的银子!是你们的生计!被人骑在头上居然还拍手称快!一群烂根废物!贱骨头!”
小商贩们也急眼了:“你个老虔婆!一大早的跟你耶撒什么疯?!要蹦去你死鬼丈夫坟前蹦!”
六嫂回骂:“没脸没皮的王八狗奴短命鬼!顶一个屁篓子也好说三道四?”
双方你来我往,污言秽语频出,声音越来越大,闹得周围的人不得不往他们这头看。
“又是那个六嫂。”紫檀对唐见微说,“她是盯上咱们了吗?成日来捣乱。”
唐见微道:“不用管她,她要和谁骂就骂,与咱们无关。专心收钱,咱们自个儿别出错。”
“好咧!”
推出鸡蛋灌饼之后,早点摊的生意又开始转好。
因为这鸡蛋灌饼特别顶饿,又能往里面夹各种食材,当做午餐也未尝不可。唐见微便趁势将营业时长拉长,一直卖到午后。
待下午没人的时候她们再收摊回去吃饭。
每日赚的钱翻了倍,去钱庄将近日赚来的钱换成了两块猪腰银,紫檀做梦都在呵呵笑。
据说六嫂又卖了两天的油条之后,当真卖不出去之后便不卖了,又改卖饼,依旧在模仿唐见微,还十分厚脸皮地也挂了招牌,写着“夙县唯一正宗鸡蛋灌饼”,所有的食材都跟唐见微的一模一样,但又便宜一文钱。
唐见微不明白这六嫂为何硬要和她作对,继续卖包子不好吗?包子做好了也很好吃啊,也是朝食经典,不缺销路。
看来六嫂是铁了心和她对着干了。
唐见微让秋心帮她去买了一份回来尝尝看,吃过之后算是彻底放心了。
饼煎难咬蛋难吃,肉也未好好处理,菜叶没洗干净还混着泥,更别说肉柴得跟木头一般,根本吃不出来是什么肉。
看得出来六嫂还是那个六嫂,心思全然不在食物本身上。
葛寻晴来童家吃饭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这六嫂。
六嫂自小就是被丢弃的,被一个樵夫捡回家,有一顿没一顿养到四岁的时候樵夫把她带下山来,从一户屠夫那里换了一只猪回去。
从此以后六嫂便在屠夫家当童养媳,长大之后自然嫁给了屠夫的儿子。
屠夫的儿子也成了屠夫,跟六嫂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喝醉酒在自家的茅房里摔倒,茅房连着猪圈,屠夫直接摔下去摔死了。
从那以后六嫂便成了寡妇,一个人养两个孩子。大的女孩跟童少悬一个年纪,小的儿子今年十二,脑子似乎有点痴,见人就躲,也不说话。
六嫂虽是个寡妇,但悍得很,开着一家包子铺没人敢惹。
葛寻晴说:“这六嫂就是太爱钱了,除了银子之外什么都不管,脸皮完全是身外之物。她自己省的要命,一件破袄子穿了十年也没见她换,两个孩子倒是人模人样。她家大娘子跟我和长思一个学堂的,一年也是十两银子不便宜。不过那娘子在学堂没个朋友,从不搭理人。”
葛寻晴说到这儿,童少悬才恍然大悟:“石如琢?六嫂是她娘?”
葛寻晴夹了卤鸡腿:“就是她啊。”
童少潜在一旁已经吃掉三根卤鸡翅了:“石如琢?这名字起得还行啊,不像是屠夫家会起的。”
“六嫂和她过世的丈夫都没读过书,但她对孩子挺惦记的,家里两个孩子,一个如琢一个如磨,是六嫂跑到普寿庵里面找大德尼给起的。”
“难怪……”
“这六嫂排挤同行的下作手段不少,据说还拿了她丈夫留下来的杀猪刀到处威胁别人。”葛寻晴对唐见微说,“嫂子,你可要当心。”
唐见微笑道:“要是论刀功,我可不会输。”
大家只当她是在说庖厨里练出来切菜的刀法,只有童少悬知道,她所说的刀功应该是真的砍人的那种。
……
唐见微依旧专心致志地赚着钱,早点摊的生意并没有因为作怪的六嫂有所改变。
鸡蛋灌饼卖得如火如荼,早点摊的进账也从最开始三日赚二两银子,变为一日二两银子。
唐见微往宋桥那边交的月钱也更多了。
那日紫檀又去换了两枚银铤回来,唐见微拿了一枚给宋桥,宋桥没好意思收:
“阿慎啊,这银子我不能收。你每日都为我们做饭菜,还帮阿念调养身子,我再收你的月钱的话可真的说不过去了。”
唐见微没接她这话,只是问道:
“阿念这个月的癸水如何?”
“她不怎么跟我说的,脸皮薄。不过我看她似乎活蹦乱跳,比刚来的那个月要好多了。”
“那便好。”
“阿念个头也开始往上窜了,昨日和我一比,居然已经比我高了。多亏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料,阿慎……”宋桥握住唐见微的手,眼睛里装的全都是感激,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挑哪句说才好。
“阿娘不必与我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唐见微反握住她的手,
“当初我们唐家悔婚一事闹得阿念声名狼藉,或许在冥冥之中耽误了她本该拥有的良缘,因缘际会才有了今日的局面……我知道阿念一开始并不想与我成亲,我能理解,她该有更好的选择。八年前是我们唐家对不起你们童家,耽误了阿念。兜兜转转如今又困住了她。我亏欠阿念太多,只能尽量补偿。如今我所做的,跟这些年来童家承受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阿娘,我能为你们做的事并不多,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可到底可以教人活得轻松自在些。阿娘你别嫌弃,收下吧。”
唐见微说得真心实意,将银铤往她的怀里又推了推。
宋桥长叹了一声:“原来你知道了。此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唐见微实话实说:“来夙县摆摊之后,听街坊们提到的。”
“所以当年你根本就不知道退婚一事?”
唐见微便将她九岁时生了重病,以及往后唐家一系列的事情都交待干净。
“还有这等奇事。”宋桥听了之后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说来也是命运的捉弄,你和你耶娘也不想如此。我就说我那位发小并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阿慎,你和你娘小时候可真像,不仅长得像,性子也像。看见你,我便会想起曾经在博陵与她朝夕相对的点点滴滴……一晃竟过去了十多年。”
唐见微和宋桥在屋里低声细语,没有发现童少悬就在屋外,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后来她俩又说了什么,童少悬便没再往下听,到小花园中踱了几步,又挪到卧房前,再踌躇一番,一抬头,发现唐见微从她阿娘的卧房里出来了,正看着自己。
本来想多走几步散散心,没想到根本没走两步就又转回到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