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灯带着水岫前往后山不对普通香客开放的佛堂,将侍卫留在了后山入口处。
她算好了时间,比约定的早一些到。原本想先拜一拜佛,没想到,元孟到的比她还早。
元孟正跪在佛像前,他身侧还有一个蒲团,宋灯走过去跪下,头一次与他并肩,兴许也是最后一次。
她总是恭敬地落在他后边,偷偷地看他的背影,心里偶尔也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能和他并肩同行,那应当是嫁给他的那一日。没想到最后却是放下他的这一日。
他们没有在佛堂里说话,最终还是来到了那个凉亭。这一次,水岫同他的护卫都守得远远的,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宋灯看向元孟,开口道:“殿下。”
元孟也看向她,前两次见面的时候,她是含羞的少女,带着已经许久没在他跟前显露的活泼与生动。而这一次,她又变回了前世的宋灯,内敛而不逾越,好像她并不真的喜欢他。
可正是这样的表现,更让元孟意识到,原来她那时起便喜欢他,只是她藏的太好,藏的太久,以至于完全将他骗过。
宋灯道:“殿下知道吧?我爱慕殿下。”
元孟对上她平静的眼神,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灯想了想,道:“从花灯会第一次见你开始。”
她那时天真不谙世事,难得见元孟这样风度翩翩的男子,心动也是自然。后来经的事愈多,心本该愈冷愈硬,可因为先动了心,便能体谅元孟所经历的一切苦楚,有了这份共情,自然便觉得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合理,所有城府手段都是英明神武。于是愈陷愈深。
元孟突然想到那个染血的长夜,马的嘶鸣与人的惨叫混合掺杂,整座长街都烧了起来,不停有崩塌暴烈的声响。宋灯不熟练地骑着马,几乎只能紧紧抱着马脖子任它狂奔,她受了伤,身上有着大片不知道是她还是别人的血。
她带着兵马与信物来救他,最后跌落在他怀中,像一朵凋零的花。
原来那时便是喜欢他。
元孟道:“这份心意太重了,我受不起。你知道的,我已有心上人。”
他避开了她的眼神。
虽然早有准备,可真正听到的时候,宋灯还是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她沉默了许久,直到又能正常呼吸了,才道:“殿下有没有对我有过男女之情,哪怕只是一点点?”
元孟道:“没有。”
宋灯强迫自己看向他,不放过他任何神色变动:“那未来,殿下是不是也没有喜欢我的可能?”
元孟的神色无波无澜:“没有。”
宋灯想,果然不该再痴心妄想了。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竟然还能稍微笑一笑,道:“我明白了,殿下不用担心,我以后不会再做出让殿下困扰的事了。”
话说到这里其实也够了。
可宋灯没忍住,又道:“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在这里,为了能同殿下多相处一些,我连慧献大师棋艺精湛这种话都说了出来。为了能让殿下的眼里有我,甚至跑到于姑娘的前头去见你,差点误了你和于姑娘第一次见面。”
一口气说完这些,宋灯才发现,原来她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
她默默守了他这么多年,原本以为无论得与不得都心如止水,可向来静水深流,平静无波的外表下,她也有许多滚烫炽热的情感。
元孟道:“宋灯,我比你大六岁,向来拿你当我妹妹。在我心里,比起福安,你才真正是我的家人。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你可笑。”
因为孩子做的事不会被当真么?
宋灯的那些情感与不甘被元孟这一句话彻底浇熄了,她浑身都很冷。
于暮春不过大她一岁,元孟不该这样安慰她,这只让她觉得自己更狼狈。
宋灯轻声道:“我有哥哥。”
她不需要元孟当她的哥哥。
元孟道:“镇国公世子不适合你,我会为你找一门更好的亲事。”
元孟说完这话便皱了皱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宋灯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她有点恨他。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爱慕的是谁?”
至少此时此刻。
元孟缄口不言。
宋灯沉默了许久,道:“我们还是可以做君臣的,对吗?”
她当然知道,做天子的妹妹要比做天子的臣子好。可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就算最后放下,也不可能去做他的妹妹。
元孟或许不明白她的选择,但他点了头。
至少这样的事,让他满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