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申时。
黑色的大地吞没最后一丝光,几只寒鸦擦着夜幕掠过一排排断壁颓垣,在满目疮痍中找寻着落脚点。
一道剑光闪过,鲜血飞溅。
刚刚落下的寒鸦被四溢的杀意惊动,哑声嘶鸣着拍翅飞起,与此同时,一道婉转唱腔伴着浓郁的血腥气在废墟中回荡。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韩卿哼着唱词,踱着碎步,伸手从面前的尸体上拔出佩剑,剑尖随意一划,“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刺棱一声,死者身首分离,头颅骨碌碌滚远。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韩卿拿起一块丝帕擦拭干净剑上血迹,随手挽了个剑花,拿剑指着那颗滚走的头颅,一双杏仁眼波光流转,朱唇轻启嘴角含笑,接着唱道,“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头颅滚到一处,被一堆东西挡住,停下。
那是一堆尸体。
一堆没有头的尸体。
韩卿举步上前,用剑戳起那颗头颅一抛,将它丢向不远处刚摆好的祭台前,与其他头颅堆到一起。
“总算是齐了。”
她念叨着,一撩袖子自储物袋中取出三炷香,掐个凝火诀点燃后随手插到头颅当中,又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壶酒,拔开塞子把酒尽数倒落身前。
“这是上好的清光酿,一壶要一块上品灵石,爹爱喝这个,娘你却总不许他买,今儿我替爹买了,娘你也别拦着不叫他喝了。”
接着是一包点心,打开摆好。
“清崖苏记的芙蓉酥,娘跟小妹爱吃,小妹,姐姐这次不跟你抢,你慢慢吃,不要再像从前那样被噎到。”
一包肉香四溢的卤味。
“小弟跟大哥无肉不欢,我自然不会忘了你们爱吃的,可惜刘记的黄灵羊卖完了,下次再来时给你们补上。”
最后,是一瓶丹药。
她从瓶中倒出一粒来丢入口中,眯着眼吞下,片刻后笑笑,以灵力震碎剩余丹药,将它们化为齑粉。
“祖母,这是被叶千抢去的转天丹,孙女儿帮您抢回来了,刚嘴馋尝了一粒您别在意,剩下的我都孝敬您老人家,就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吧。”
祭品放完,她后退一步,准备点燃纸钱。
一道剑光宛如雷霆斩落,轰然一声砸到不远处。
韩卿动作一顿,旋即嘴角一扬,慢条斯理将纸钱放到地上点燃,烈烈火光腾起,她半蹲在地上抬起眼,隔着火光看向前方。
前方,剑光消散处,一名俊逸出尘的男子手扣灵剑,与她隔火相望。
对方的眸中也燃着一团火。
是叶子涵。
可算是来了。
韩卿笑起来,一边用灵剑翻动燃烧的纸钱,一边语气轻松道,“你来晚了,叶千的脑袋刚被我切下来,整个叶家,如今只剩你一个了。”
火光映红韩情脸上甜美的笑容,将这抹笑连带她眼角的朱砂痣一起烧得滚烫,再狠狠印到叶子涵心口,他苍白着脸,目光缓缓扫过那堆死不瞑目的头颅,握剑的手猛然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看着火焰将最后一片纸钱化为飞灰,韩卿起身抖去剑上纸灰,用剑尖指住叶子涵,“来吧,该有个了结了。”
韩卿的声音中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愉悦,因为她等这天实在已经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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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中,韩卿有个特殊的身份——她是一名身带系统的穿书者。
但她的系统出了点小问题,在穿越伊始并未苏醒,因此韩卿顺风顺水活了十六年,一直以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昆吾界人、是以炼器闻名的修仙世家韩家家主的掌上明珠,是天姿灵秀、在家中最受宠爱的孩子。
直到她十六岁生日那天,美好的生活突然天塌地陷。
那天的韩家异常热闹,韩卿生日与祖母在同一天,家中为一老一小两位寿星准备了丰盛至极的宴席,在入席前,韩父还神秘兮兮地对韩卿说等下会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可是祖母为我要来乘云宗的内门弟子名额了?”
韩卿大胆猜测道。
“等下你就知道了。”
韩父宠溺笑着,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快梳妆好到前厅来,我们都在那儿等你呢,可不许来晚。”
“知道啦!”
韩卿心花怒放,在韩父走后又挑拣了许久,才把自己最心爱的首饰戴好,拎着裙摆迈着轻盈如蝶的步伐冲前厅跑去。
“祖母阿爹阿娘——我来啦!”
她脆声喊着推开门,门开刹那,一颗人头擦着她脸颊斜飞出去。
唇角的笑容瞬间凝固。
入目皆是殷红。
最疼她的祖母。
温柔美丽的娘亲。
总是跟她抢点心的小妹。
稳重勤奋的大哥。
还有虽比她小两岁,却总爱照顾她的小弟……
她的亲人全都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爹爹呢?
刚刚还说要给她一个惊喜的爹爹呢?
在茫然与惊恐交织的情绪中,她看到了一具穿着爹爹衣服的无头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