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七百八十四年五月初九,天帝一脉居住的思南山四处张灯结彩,人潮来往,普天共庆末生皇子与祝棋结下良缘。 我挑了一件较为素净的衣裳换上,画青则帮我梳妆打扮半晌。一番简单的梳妆完毕,我带上贺礼就赶赴那思南山。 这次天族当真是大手笔,临时加阔的天殿竟也容下了几百号人。我跟在送礼的队伍中,挤进了熙熙攘攘的天殿里。天殿正堂之上坐着的,就是天帝——末啸天。天帝执掌天族一脉七百多年,看起来却仍是精明干练,眉发不露灰白,双眼稍显狭长,目光转停之间,仿佛能看清殿堂上所有的人。 话说回来,天族每隔五百年就会换选族长,能者胜任,这末啸天执掌天族的时间也不算长,以往的每任族长执掌天族的时间都不会低于一千五百年,照这法子推算,末啸天的确还算是年轻的族长。 天机阁在这四海之内还是有分量的,我一进去,就有侍卫注意到我面戴白纱,便知晓我是天机阁派来的人,特意过来将我引至殿前,这里有早已为我设好的位置。 殿前之人,都是颇有身份的人。我刚坐下来,环视四周,便发现了熟人。 灵族岳川与岳冕父子就坐在不远处。 天帝座下,为首的左右两张桌子上,一张桌子坐着灵族之人,那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应该就是冥族之人。难怪我见那张桌子上寥寥数人,他们的皇子司阙此时正在天机阁内玩得不亦乐乎,怕是没时间过来参加这种宴会。 除了冥族与灵族外,还有数张略小的桌子,坐着天族的众位长老。据我所知,在天族一众长老间,有三位长老的身份尤为尊贵,其中就包括祝棋的爷爷——祝宇,还有一位就是那花花公子陆邕衡的父亲——陆幽,剩下的那位颇为低调,我一时也忘了。 可能是顾念我师父的情面,我的位置也被安排在那一众天族长老之间,一人独坐一桌,也是宽敞得很。 剩下的数百人,大多数人的身份都是城主,被划分成八人一桌,浩浩荡荡地占据了天殿的中殿与后殿,看起来颇为壮观。不一会儿,外间送礼的大部分人都陆续入场,寻着位置坐了下来,原本喧闹不已的天殿也渐渐安静起来。 “诸位,安静一下。”正殿之上的天帝突然发声,话语遒劲有力,有如洪钟,惊得我顿时就放下了茶杯。 “今日是我儿的定亲之日,我将大家召集至此,是想让四海八荒的人都能见证我儿的幸事,同时这也是我天族的幸事。今日大家不必拘束,我天族已呈上最好的美酒与佳肴,与万众同乐!” 我离得太近,只觉这话语声震得我耳鸣不已。话语刚落,外面就进来了众多侍女,替在座之人端上了美酒佳肴。我处在天族的一众长老之间,既不喝酒,也不划拳,与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老更是无只字片语可讲,实在是聚不到一块,不久便独剩了我一人。 我一个人倒也逍遥自在,吃了不少点心,也品了数杯名茶,就是不敢沾一滴酒。 这酒闻着倒是挺香,但一想及那晚上我陪画青买醉时的众多糗事,也就不敢轻易尝试了。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不过午时,而请帖上说这宴会要持续到晚上,这算来算去,我还是要在这里捱上一下午。偏偏这天机阁就来了我一人,我若中途溜走,不消片刻就能发现。 早知如此,我就是背也要把木风长老给背来。 我只好又无聊地嗑了一会儿瓜子,突然想起来,今日这宴会是末生与祝棋的定亲宴,怎么我来了许久,还不曾见过这二人。 这二人,才应该是今日宴会的主角。 我暗道我果真是吃糊涂了,这对养眼的佳人都还没见着,就想着溜回去,实在是对不住那些在外面翘首以盼、想进来看看的人。 正如此想着,打后殿里就进来了一对引人注目的俏佳人,一路谈笑风生,向前殿走来。见他二人所穿的喜服,想必就是末生与祝棋了。 随着那二人走近,我才看清了那二人的相貌。 祝棋与我初见时的模样并无不同,温婉娴静,一看就是有教养的高门小姐,全身上下都完美地挑不出一出瑕疵。她的一张小脸上漾着几抹绯红,尤其是望见末生后,那种小女儿的姿态当真是我见犹怜。至于她身旁的末生,我那日在青荒城没瞧清楚,今日一看,果然不枉当日一众女子的追逐之态。末生肤色白皙,五官极为精致,却又似他父亲一般,精致的眉宇间带有淡淡的傲气,与他人言谈间是极有分寸的进退,唯有一点过头的霸气,其在脸上浮现时,也是足以让人信服的王者之姿。 只是末生那双眼睛,我却似在哪里见过,感觉熟悉得很。 末生似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在我费力回想那双熟悉的眼睛时,末生的目光突然转向了我,随即一顿,停住了步子,吓得我赶紧低头,喝了几口茶水压惊。 末生停顿了一会儿,随即继续走向前殿。我看着末生的脚步挪向了正堂之上,方才抬起头。他的眼神当真是让人瘆得慌,我才见了一眼,就吓住了。我暗骂唐九凰你真是不争气,你可是天机阁大弟子,如今被一个眼神吓成这样,你对得起你闭关修炼的师父吗? 我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回想起末生的眼睛,不禁又觉得十分熟悉。难不成,我之前见过末生? 想至此,我又望了一眼站在正堂之上的末生,他这副模样,如果我见过,必是会留下印象。没想到他又注意到我在看他,一双眼睛竟是又要移过来。 我顿时扔了手里的茶杯,匆忙走出前殿。什么熟悉的眼睛,我怎么同画青一样了,必是我的记忆出了偏差,我确信我之前不曾见过末生。 一想及末生那瘆人的眼睛,我决定还是出去透透气。 天殿里热闹,天殿外面也是人声鼎沸。我记得天族有一处园子极为漂亮,眼下正是仲春,想必那园子里的花正开得精彩,想至此,我便出了天殿,寻起那园子来。 毕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我寻起园子来也是寻得极为迷糊,一番左转右转,就已不知道身在何处,最后也顾不得找那园子了,乱走一通,倒是见着了许多原来不曾见过的景色。不一会儿我便行至一条幽狭的石子路上,走了片刻,突然瞧见前方有数人走来,我掩身于一颗大树旁,仔细瞧了会儿,赫然发现那领头人是岳川那老匹夫,岳冕正跟在他身后。 说来也奇怪,岳川来赴宴,只带了岳冕一人,岳峰却不见踪影。 眼下我可不想碰见他们。 我趁着距离尚远,就沿着小路离开了。小路尽头是一处荷池,外设白玉栏杆,荷池左侧有一亭台,红砖绿瓦,远远看去,亭台内似是坐了不少人。 眼下还未到荷花开的时节,荷池里也是绿油油的一片。我沿着栏杆,走了不消片刻,只觉荷池里的清气着实让人感到舒服,因此便在荷池旁多逗留了一晌。 不一会儿,就向我走来了两个衣着不俗的侍女,说是她们的主子有请,邀我去赏荷台上一坐。 原来那座颇为讲究的亭子叫赏荷台,我看了一眼赏荷台,上面坐着几位女子,远远看不清长相。既然她们都派了侍女过来,我也不好拒绝,只好跟着她二人去了赏荷台。 走至赏荷台,里面的侍女将帘子拉开,邀我进去小坐。 里面坐着约六七个女子,十来个侍女都站在一旁,我扫了一眼,不禁奇怪。这些女子穿着皆为不俗,一看就是富家小姐,但都是生面孔,为何会主动邀我来坐。 待我坐下,那为首的女子忙叫侍女为我端茶。我端了茶,只觉那为首的女子盯了我许久,只好不自在地一直喝茶。 见我一语不发地喝着茶,那女子突然笑道:“看了九凰姐姐是不认识我们了。” 她这声姐姐叫的我吓住了,我可不记得我有过这群妹妹。 那女子慵懒地继续说道:“九凰姐姐倒是把我们忘了,可我们倒是一直记得姐姐。姐姐在我们饭菜里混入邬石散的事,不知姐姐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