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人氏,云诏。 几百年来,我自诩通晓不少世间名人,但云诏这个名字,我似乎不曾听过。而此人处事又及其谨慎,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此人的来头底细,我还真不好按照自己的经验来看清此人。 罢了,救人要紧,我对那孩子可是信誓旦旦,要是救不出徐夫人,我也忒对不住那孩子。只是以前大多数情况都是我引渡别人,还极少出现别人引渡我的情况。 不过眼下这情况,除了我,估计也没人愿意了。这帮庸医,要用他们的时候他们安静得很,没事的时候一个二个的又闹翻了天,整天一惊一乍的,好在岳冕的脾气好,修养更好,换做是我,早就将他们轰出去了。 “抬两张舒服的大椅子来吧。”引渡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我坐在椅子上,重新拾起锁魂绳,看着坐在旁边的云诏一脸冷静,原本有些杂乱的心也沉静了不少。 我转过头去,对岳冕嘱咐道:“引渡期间,我需要我肉身绝对的安全,此外,除非云诏将我召回,你们不能试图叫醒我。还有,如果书影针有不稳定的现象,你们要及时压制住它,倘若它逃了,那我可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岳冕神色颇为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云诏点了点头,拿出匕首,在拇指间轻划过,随后用拇指抹向额头,留下一条淡淡的血迹,然后闭上了眼睛,盘坐在椅子上,开始默念咒语。 当听到咒语时,我也闭上了眼睛,握紧了锁魂绳。耳边低沉有力的声音仿佛在不停牵扯我的灵魂。我平复好心中的杂念,任由这股力量牵引着我,带着我逃离原有躯体的束缚。 不一会儿,耳边的声音小了许多,四周的温度也是降了不少,收到冷意侵袭的我睁开了眼睛。 举目皆白。 看来,我已经进入徐夫人的躯壳了。 “到了吗?”一个男声在脑海中响起来。 “到了。目前看起来还算顺利。”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有几成把握对付那人?” 我看了看四下无人的空旷空间,还有远处看不清虚实的大雾,摇了摇头。 “不清楚,这要看徐夫人自身魂魄的配合程度了,我不确定现在这些魂魄是否仍□□控着。如果是,那可能就有点麻烦。” 正说着,我突然感觉到手中的锁魂绳不安分的动了起来。刚刚进入这里时,锁魂绳还是一缕淡淡的缥缈细线,而现在上面的光辉变得越发亮眼。 我看了看我走来的路径,尝试着又往东走了走,果然锁魂绳显得愈发不安分。 看来在那边有情况,我决定去看一看。 在锁魂绳的牵引下,我又向东走了几百米,前方赫然出现了一方大雾,里面隐约出现了一个红色身影,一动不动。 我停住了步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徐夫人?” 那人影听至此身躯稍微动了动,随后迈着迟缓的步伐走了出来。 走出了迷雾,徐夫人苍白而消瘦的脸出现在眼前。 “徐夫人,你现在能听见我在讲话吗?” “能。” 我望着徐夫人,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一边开口询问:“徐夫人,你可知你的身躯被占用了,还几次出手伤人?” “我知道。” “那你也就放任她胡作非为?” “我毫无办法,她的力量很强大,我又能怎么办?” “是吗?” 我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开始质问:“倘若你当初收敛一点,你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徐夫人冷笑了一声,呆滞的表情也变得扭曲起来:“收敛?哈哈哈,真是个笑话,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一个试验品!可是他们还是要把我赶尽杀绝,这就是高风亮节的灵族啊。” 我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靠近徐夫人,在她话语刚刚落下之际,我迅速召唤出流凰剑,左手顺势握住剑鞘,右手剑指徐夫人的头颅,刹那间,闪着光芒的剑锋直抵她的天灵盖。 “你不是徐夫人。” 对面的女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大笑起来:“天机阁掌门人弟子唐九凰,可真是名不虚传。” 我方才一直在把玩岳启明所佩戴的玉佩,按照岳启明所说,这是他娘精心为他挑选的,如若如此,真正的徐夫人又怎会对这玉佩视而不见? 我那一句话只是试探一下,其实我对徐夫人经历的事情一无所知。由此看来,鸠占鹊巢期间,这女子似乎对徐夫人经历的事情有所了解。 “这样也好,省的我再花费精力去找你。你今日遇上我,是必死无疑了。说吧,你来这里的企图是什么?或许,我能给你个痛快。” 此时那女子已变回来原本的面貌,俨然就是方才偏殿里傀儡的模样。她望着我,用嘲讽的语气开了口:“唐九凰,你很厉害,这点我必须承认。今日若不是遇见了你,蚀魄珠一到手,我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我将剑锋又推进了一分:“谬赞。” “但是唐九凰,你既然这么喜欢管闲事,那就恭喜你了,从现在起,你也被牵扯进这件事情了。小心到时候,像我一样,死不瞑目。” 话音刚落,我还没来及阻止,她的魂魄突然诡异地扭动起来,下一刻,刺眼的光芒从她体内暴涨而出,灵魂随即碎了一地。 她居然将自己的魂魄打碎了。魂魄碎了,这人就彻底死了,世上再无此人一点痕迹。 我看着面前魂飞魄散的神秘女子,突然有点错愕。 她就这么死了。我却还有好多的疑问,无从问起。 一直以来的不好预感还是被证实了。我不知道徐夫人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神秘女子的意图,更不清楚那女子嘴里说的我被牵扯进来的“那件事”,但就是有一种感觉,我毫无知觉的被推入了一个漩涡。 而且这个漩涡,与我而言是致命的。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大脑竟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脑际中传来声音,才将我惊醒。 “不要想了,时间有限,你得去找徐夫人,才能弄清来龙去脉。” 是云诏。我现在才想起来,我所听到的,看到的,云诏都能知道。我摇了摇头,强迫让自己的头脑再次清晰起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徐夫人的魂魄,弄清楚徐夫人丢失的那一魄在哪里,才能真正救回她。 可是我手中的锁魂绳现在看起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去找一个孱弱的魂魄又谈何容易。 我想了想,询问云诏:“我现在还有多长时间?” “三炷香时间不到。” 没时间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虽然师父曾经叮嘱过我,万万不可在世人面前使出此法,但若此时我不用此法,恐怕以后都没机会就回徐夫人了。飘散于肉体之外的魂魄是十分脆弱的,倘若不及时找到,徐夫人可能从此就会一直处于失魂的状态,瘫痪或是死亡,都是可能的。 我答应过岳启明,要把他的娘亲给带回来的。 我打定了主意,端坐在地上,取下了腕上的锁魂绳,集中了注意力,开始缓缓催动体内的力量。随后,咬破了双手的中指,让血缓缓滴下,开始默念咒语。 我缓缓催动的,就是禁忌法术,燃魂舍命。这法术所带的戾气颇重,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而且术如其名,是以消耗施法人的修为精气来招魂的一种极端方式。 如果没有时间的限制,我有许多方法找到徐夫人的魂魄,可偏偏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使出了禁忌法术,也顾不得现在与我头脑相连通的云诏了。 这种法术之强大,可以招来施法人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孤魂残魄。如今我在徐夫人的躯壳之中,能招来的的也就只有徐夫人的残魂了。 压制住体内暴涨的戾气,我能感受到体内的灵气在急速的消耗,流凰剑也在不安地颤动。我强行压制了蠢蠢欲动的流凰剑,艰难的等待着徐夫人魂魄的到来。 “你在干什么?”嗡嗡作响的大脑里突然传来云诏的声音。 “招魂”。我体内的灵气乱涌,难受的感觉让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嗯,小心点别死了。” “......谢谢提醒。” “叮铃叮铃......”我身旁的锁魂绳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看来徐夫人的魂魄已经来了。 紧接着一阵异样的空气撕裂声传来,而我头脑中的嗡嗡声也在一瞬间达到了峰值。 头痛欲裂。 再睁眼,徐夫人孱弱地躺在面前。我摇了摇昏涨的头,突然发现云诏与我头脑的联系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我现在还在这里,就说明引渡过程还没结束,怎么云诏和我的联系突然间消失了? 来不及想这些,距离引渡结束时间也没剩多少时间了。我看着躺在眼前奄奄一息的徐夫人,试着唤醒她。 于事无补。我没想到徐夫人的灵魂孱弱成这样,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没办法,我只有将自身的灵力不断输送给她,让她恢复一点力气。 一输送灵力,我体内的气流就更加紊乱,流凰剑又不安地躁动起来,似乎是想强行破体而出。 我的耐心压制到了极限,实在忍不住吼了一句:“闹什么闹,我还没死!” 吼完之后顿时感觉身心舒畅了不少,体内的流凰剑也安静了下来。我看着徐夫人有了苏醒的征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随即停了手,瘫坐在一旁。 想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出来吧出来吧,让你看看我到底死了没。”似乎是早就在等着这句话,流凰剑迅速从体内窜出来,一个绿色的东西从剑里滚出来,一路大叫,一路忙不迭地跑到我的身边。 这个绿色,浑身软毛,眼睛圆溜溜的,外形像一只袖珍猪,不不不,应该就是一只猪的家伙,就是流凰剑的剑灵—落齐。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当初师父告诉我这厮是流凰剑的剑灵时,我的内心是拒绝的。我的流凰剑,虽不算是绝世至宝,但也是集天地灵气,在思南山顶修炼千年后的罕有灵器,怎的几千年的修炼竟修出了这么个玩意儿,一瞬间将流凰剑的威风杀得片甲不留。我为了将这厮送给爱养宠物的七师弟,可谓是煞费苦心,但这厮似乎是离不得流凰剑,一天就黏着我,无论我走到哪里,它总能找到我,跟在我后面好不威风地走着。 于是,天机阁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个面露凶光的女子后面总忙不迭跟着一头,对,猪。关键是这头猪修为品阶太低,不能说话,一天就只会瞎叫唤。 后来,师父也看不下去了,落齐修为太低,整体在外面游荡不利于修炼,就将落齐封印在流凰剑内,只有我可以将其召唤出来。 如今落齐可能是睡得太久了,一不小心发现自己主人快死了,急急忙忙跑出来,看我是不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