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安曾说他耗费数月精心打造了能取代皇子妃的利器,却被姜峫一剑刺穿。 “莫非……”季嫣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但如果是为了姜峫,她竟又如此确定皇子妃真能不顾世人眼光,做出所有能靠近他的事情来。 “我勾结赵延安,用一年的光阴换取替代她的资格。” “我学她的一颦一笑,学她走路的姿态,连声音都模仿她的。你知道吗,当我戴上面具,就连她身边至亲近的玩伴都认为她死而复生,无法将我们分辨,他却一剑刺向了我。”皇子妃唇边的笑意丝毫未减褪,甚至愈发灿烂。她眼中的憧憬在扩散,一圈圈向外,敛入数不尽的光芒,“你尝试过血流不止,皮开肉绽恨不能下一秒晕死过去的痛苦吗?我试过。但是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皇子妃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他对着她的脸都下得去手,说明什么?是不是他没有我想象中那般爱她?” “我能感受到我的血在往外渗,我想对着他笑,”皇子妃的笑颜依旧,“就像这样。”她指指自己,眼中的光芒忽然被迷雾掩去,在暖阳的照射下一点点泛起晶莹。 “可是我竟然想哭,为什么呢,明明我那么高兴……”皇子妃仰头望向梁柱,眼睫终于沾上几许泪,湿漉漉的。可她还是笑着,笑望着房梁,笑看她眼前现出的姜峫的虚影,她向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他,又怕驱散了幻境迟迟未敢有下一步动作。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我是假的。他只是过于清醒,清醒地认识到我不是她……”语及动情处,皇子妃的指尖终于用力,姜峫的幻影随即从她眼前消失,“他朝着不相干的人下手,又何必要留情面?” 皇子妃眨眨眼,再眨眨眼,直到她眼中泛起的泪意干涸,只剩微红的眼眶尚有哭过的痕迹。 季嫣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努力表露心疼而不是同情怜悯这类可能伤人的情绪。皇子妃倒是不甚在意,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忽然起身嚷嚷着就朝里间而去。 “光凭描述,你怕是无法理解我与她的相似程度……是了!那面具我尚且留着,就要叫你看看我能做到何种惊人的地步。”皇子妃身上的衣物薄而轻盈,因骑马浸入的汗液更显其透,此番境况下明眼人轻易便可窥得她左肩上的那道伤疤,一如上好瓷器藏着的永无法修缮的裂痕,随了皇子妃的动作印入季嫣眼里,同时在姜峫的心上刻下烙痕。 皇子妃是化作“她”的模样出来的。 她只随意更改了更显优雅的发髻,身上的衣物还没来得及换。 寻安殿的殿门大开,宫女们各司其职,便如商量好般忽视殿中显现的一切怪象。 皇子妃的步伐很慢,举手投足尽显端庄优雅,她朝季嫣投去勾魂摄魄的一笑,季嫣这才深刻地意识到她是如何生动地复刻了前任皇子妃的美。她花了一年时间去模仿,想要成为她,她们明明是情敌,她却可能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甚至在非扮演时刻都无可避免地染上她的小习惯,改也改不掉。 多么讽刺。 皇子妃缓缓抬起头,露出优美的脖颈,她随即开始起舞,偏长的水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痕迹,她在笑,在尽可能的优雅,用尽她所有温柔。 有几缕暖阳照了进来,并不扎眼,在寒风的肆虐下更显苍凉,季嫣抬手去挡,忍不住看向阳光照进来的地方,这一看,更是不知作何反应。 是冬,院中景物萧索,枯黄的叶蔫蔫地搭在枝头,姜峫不知已于此处立了多久,极尽肆虐的风也驱赶不了他。他不再以背侍她,而是透过大开的寻安殿门死死盯向殿中起舞的身影,看她肩上不被刻意遮挡的疤痕,瞳孔剧烈收缩。 季嫣不知道该不该提醒皇子妃,思来想去她还是指指殿外,可殿外哪还有姜峫的身影。 皇子妃疑惑看她一眼,像是看出她眼中的心疼,遂停下舞姿,拉着她又开始细述另一件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皇子妃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又弯起眼笑道,“我也曾欺负过他!” “她行刑后的那段日子,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父王那时的体魄尚好,远不至重病缠身的地步,父王担心他,便派人悄然潜入,而我主动请缨,愣是大摇大摆进了他的屋子。”说及此,皇子妃眯了眯眼,仿佛那是一段无上美好的岁月。 “你别看他好似成熟稳重,其实根本不会照顾自己。我去时他已高烧在身不省人事,我联系了好些太医,对外则称他只是染了点风寒,休息几日便无碍。” “随后我不分日夜地照顾他,怕他清醒时赶我走,还拿黑布蒙了他的眼。他神志不清时倒也可爱,一个劲问我是谁,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我难道要告诉他我是他不愿待见的人吗?” “随后?随后他的病好了,我也无法呆在他身边,那段时日苦虽苦,却也是我最快乐,离他最近的时光。毕竟,我曾那样真实而真切地触摸他啊……” 皇子妃喟叹一声,终于讲完了压在心底的秘密,她轻轻揭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让季嫣感到无端顺眼与心安的面庞。 “我挺喜欢你的,可能只是因为听了我满腹牢骚的是你,也可能只因为你不属于芜羌。”皇子妃又朝着她笑,她似乎很爱笑,双眼总是弯成漂亮的弧度。皇子妃说喜欢她的理由那样无厘头,可就是这样简单的理由让她感到无比放松,让她止不住想笑。 这世上的很多情感都不需要理由,就像她同皇子妃间稍显奇怪的情谊,就像韩沁之于她,她之于谢元。 “所以,我希望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好。” 含笑告别皇子妃,季嫣终于等到同韩沁独处的时机。 此番出行除了关乎芜羌的一番目的,季嫣心中还有另一番打算——她想要试探韩沁。 特别事关鸩酒的言论一遍遍在她脑中闪现以后,想要证实自身猜测的欲望空前强烈且愈发膨胀。而关乎韩沁的异常,季嫣有两种猜测: 其一是存在两个韩沁,一个是货真价实无甚心机的他,一个却是他人假扮。 其二仍是两个韩沁,却是一具身体,两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