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赵延安第一次被掳时采取的措施,雪国将赵延安失踪的消息封锁得很好。 上次是蔡将军主动上门,外加颇显蹊跷的威胁信恰落于她的院中,这次若不是季嫣瞥见那熟悉的淡黄信件,她尚且不知赵延安竟这般倒霉又被人掳了去。 取城中万名女童之毛发,女童,家中之独女也,不得有姊妹兄长。集齐之日将毛发置于此信,放置庭院边角,不可作假,后果尔等知晓,不再详述。 掳掠人的要求仍旧玄乎,偏似于韩沁的字迹更让季嫣确信两次作案皆出自一人之手,但她想不通,赵延安这般谨慎的性子竟会犯同样的错误?究竟是掳掠人之手段倍次高于赵延安,还是哪怕只身犯险,赵延安也要好好套一套这幕后之人。 但为何掳掠人的信件数次出现于她庭院中? 掳掠人为何只对她提出解救赵延安的要求……不,或许雪国重臣同蔡将军也知晓。 在不能掌控他人信息及动向的前提下,季嫣缓缓将信件收入袖中,她与赵延安再无归属同一阵线的可能,她不救他,自有他人相救,若一段时日后赵延安仍无被救出的迹象,她再召集谢元好生讨论一番吧。 之后季嫣日日伴于韩沁身旁,韩沁处理公文的能力丝毫未见长,季嫣看出他的焦急,他时常将底稿揉皱面有恼意,如此即便季嫣心中的焦急更胜于韩沁,仍是放柔了语气劝慰他不可心急。 太后的动向不明,倒曾唤人替季嫣送去几件衣裳,那衣裳华贵之至,绣工之精巧可见出自名家之手。 丝绸触手的质感柔滑,季嫣一遍遍抚过精美的绣纹,太后此意,似乎是向着她的。 直到此时,季嫣悬着的心才落下些许,她先前在太后面前供出赵延安,多少是劫后余生下的冲动使然。季老爷仍在赵延安手上,虽说赵延安那条路已行不通,未必就没有其他更好的路子,她此番举动,多少是将季老爷置于危险境地的。如今既然知晓太后韩沁皆是向着她的,季嫣终于算是有了点底气,若能使新月施些压力于赵延安,赵延安忌惮于新月仍旧强盛的国力,或许就不敢轻举妄动。 季嫣还未从沉思中抽离,便见谢元握了扫帚直直走向她。 “小姐,近来可有见着相国大人?”谢元的神色透露着担忧,但季嫣总觉得那份忧愁尚不及眼底。 谢元猛然提及赵延安,季嫣的心率不受控得加快,她明知赵延安被掳却又装作不知,多少是藏了不安的,此番谢元提及,她好像再不能避而不谈,不能隐瞒下去。 “此乃新月皇宫,哪有这般容易见着相国。” “阿元近日总是心神不定,小姐,莫不是相国大人出了何事?”谢元握扫帚的手紧了又紧,季嫣能看出他的紧张。 她心下烦乱,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朝谢元笑笑,捏紧了袖口转身迈步而去。 终于告别谢元,季嫣下意识踱步至院中,院里有枯黄落叶,满地橙黄交叠,竟也能叫季嫣发现那凭空生出的淡黄信封。 五日为限,若未见行动,杀—— 淡黄稍皱的信纸,“杀”字用墨之重尚可窥写信人不曾收敛的恨意,季嫣被这浓重的杀念震吓,她指尖的汗晕开了可透纸背的墨迹,不待犹豫已将两封信件一并放至谢元面前。 谢元读了信笺先是一呆,复火急火燎照着信上的要求去做,季嫣眼望他匆忙而去的背影,一时不知她隐瞒赵延安被掳一事,究竟是对是错。 农耕时代,以劳动力为依存,万名独女之毛发,说来轻巧,却令谢元遍生茫然。 多日来无功而返,季嫣眼看着谢元日渐憔悴,他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成日成日即奔波于城中。季嫣见谢元这模样不免忧心,她也唤下人去打听,可下人的活动范围有限,将京城寻遍后似乎再无他法。 谢元连夜收拾行囊准备去往邻城,且做好了去到更为偏远的城地的准备,季嫣不知重生这世到底发生了什么,竟可使赵延安对谢元的影响这般大,她见谢元如此辛苦也想尽可能地帮他,可她不是深居宫中就是同各方周旋,哪有关系尚好且有能力的求援对象。 季嫣思来想去,若真想帮助谢元,似乎只有一条捷径可走。 那就是韩沁。 季嫣来到韩沁宫殿时韩沁正处理公文,她替他端上一壶酒,而韩沁执了她的手将她带离案前。 “嫣儿此番寻朕,可是有事?”韩沁轻抚她的鬓发,看似柔情蜜意,季嫣竟生生从他的眼中看出了破绽。 她仔细勾起世人皆夸赞的笑,抬眸直直望入韩沁眼中,“嫣儿是有一事相求。” “嫣儿愿取城中万名独女之毛发……” “独女之毛发?”韩沁移开目光,他大约是笑了,素来清澈的眼瞳弯起好看的弧度,他的嗓音带起笑意,又透了浓重不解,“嫣儿所求之物着实令朕惊奇,朕即刻可派人搜寻,可朕又实在好奇,嫣儿此番,确是为何?” “说来不怕皇上笑话,前些日子有菩萨托梦,说是万名女童之毛发可佑嫣儿之子聪慧健壮。”季嫣露出些向往的笑,可出口的托辞千千万万,她独选了可表她私心的一种。 韩沁的反应却很淡,让季嫣心凉的淡。 他稍一颔首即笑着避过了这一话题,“好,朕即刻安排下去,嫣儿安心静候便是。” 季嫣捏紧了袖口,心如沉落寒潭,冰冷,带着至深的失落。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上一世的韩沁只要稍提及孩子,哪怕是不知从哪听来的调侃,哪怕不过一句笑谈,他皆会郑重其事地摸摸她的肚子,小心翼翼更掩盖不了随时满溢而出的憧憬,他的喜悦那样明显,他的快乐甚至能叫宫里上下为之动容。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幅即便淡笑体贴,在季嫣看来仍是冷漠至极的样子。 不该是的…… 季嫣的袖口已被她抓得起了抚不平的褶皱,她努力扬起嘴角,驱不散眼中的失落。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