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立刻接话,把手上的药碗往案几上重重一放:“不是,父皇就应该多歇着!要不是昨夜批奏折到三更,也不至于今早起不来,父皇你太不保重龙体了。”她说的自然是假话,用来混淆视听。
越王似乎信了,赶紧附和:“是啊,昭元说得对,皇兄该多歇息。政事是办不完的,龙体要紧,不如学臣弟,都丢给属下去办。”
昭元扯出一抹假笑。
坐在另一侧的齐王倒是一语不发,如不存在般,但周身的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
昭元心想得让他们多说话,才能让父皇少说话,以免露出破绽。她抛出几个话题,诸如“父皇近日如何辛苦”、“太医开的药味道难闻父皇不愿喝”此类,父皇只需淡笑不语,越王很捧场,跟昭元热闹地议论了一番。
忽而,皇帝面色一变,脸色胀得通红。
越王率先发现,立刻噤声,面露担忧。
“咳——”皇帝压着嗓子,闷闷地咳嗽起来,他枯瘦的手紧抓住一方手帕捂住口鼻。
“父皇,”昭元浮夸地震惊一喊,借机挡在御榻前,拦住两位王叔的视线:“您怎么了?”
皇帝肩头耸动,狠狠地咳嗽过后,摊开手帕一看,竟咳出一口恶血。
御榻边,王常侍正欲倒抽口气,生生止住了。
几人面面相觑。
昭元齿间一寒,立刻伸手盖住手帕。
越王问出声,担忧地直探脖子:“皇兄这是如何?”他走上前,意欲窥探。
“父皇该喝药了!”昭元猛地转身,正正面对越王。
越王受到惊吓,连退两步:“哎哟,昭元你急什么……”
“我、我是担忧父皇,越王叔别见怪。”昭元故作镇定地端起药碗,手腕发抖。
皇帝眼睁睁地看向她。
昭元急中生智,将药汤喂至皇帝嘴边,而后故意一抖,药汤便顺着嘴角流至下巴。
“药洒了,我为父皇擦拭。”昭元道,说着扯出皇帝手中沾血的手帕,擦拭红赭色药液。
药液浸透手帕,将恶血掩盖;同时,药味压住血腥味。
王常侍轻轻松了口气,取来一托盘,盛着脏污了的手帕,大大方方地端出殿外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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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崇文馆
霍哲站在一棵榛子树下,从窗外望进学堂。学堂内,几位小殿下摇头晃脑地温书,大学士没坐在讲案前,不知去了何处。
一小郎托腮趴在书案上,霍哲认出那是越王家的二郎君,越二郎正偷偷摸摸地弹榛子玩儿。
霍哲心生一计,回身看向头顶的榛子树。他将袍尾塞进腰带,伸臂抱着树干爬上去,停在树杈处坐稳。
而后,他摘下几粒榛子,习惯性地在衣服上搓了搓,拿出腰间挂着的筋角弩,瞄准学堂内,弹出——
“哎哟!”齐王三郎君臀部吃痛,跳脚大喊一声。
榛子自他身上滚落,撞到案角,停住。
学堂众人都被惊动,转头看着齐三郎。
齐王三郎君伸出小胖手揉一把屁股,低头一看打他的暗器,怒了:“越二!”
他直指越王二郎君,叫嚣着要去揍他:“你敢打我!”
越二郎呆愣地握着手里的榛子:“不,没、我没打你!”
“你还不承认!”齐三郎冲上去,攥住越二郎的衣领,作势要将他提起来。可惜他自己只是小小的一个,手短腿短,这动作做出来并不如何霸气。
越二郎被勒得满脸通红,也怒了,用力推一把齐三郎:“你冤枉我!”
齐三郎一屁股撞倒太子李晤的书案,李晤想扶他,接过两人撞到一处。
顷刻间,学堂内一片混乱。
越二郎短手叉腰,指着齐三郎鼻子:“你哪知眼睛看见是我扔的,又不是只有我捡了榛子!”
他气冲冲地抱起隔壁桌小伙伴书箧,反手一倒,榛子和其它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滚落一地。
隔壁桌小伙伴欲哭无泪。
齐三郎顿时语塞,拍一把屁股爬起来:“肯定是你,只有你温书的时候弹榛子!”
太子李晤跟着爬起来,拉住齐三郎劝道:“别吵了。”
齐三郎年纪尚小,还不知君臣有别,意气地一把甩开李晤的手。
“你污蔑人!”越二郎瞪圆眼睛:“你学不移郎君污蔑人。”
“你才污蔑人。”齐三郎死不承认,跟越二郎你一把我一把地推搡起来。
“我告诉你,不移郎君污蔑昭元阿姐,就被人扒腰带。你污蔑我,也要被扒腰带!”越二郎大喊。
太子李晤听到昭元名讳,立即倒戈,倒向越二郎。
越二郎挥手道:“兄弟们,齐三竖子,张狂妄语,我们把他腰带扒了!”
众人一哄而上。
榛子树上,霍哲听见学堂内传来齐三郎虎生虎气的求饶:“别扒我裤子呜呜呜……”
他心知大功告成,翻身下树,赶回甘露殿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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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
霍哲一字一句对众人禀报:“东宫崇文馆有异响,臣率人往而观之,见越王二郎君掷齐王三郎君榛子、扒其裤、率众辱之。”
话落,越王、齐王双双起身,一个是愧的,一个是忧的。
越王不敢置信:“这、这……小二他才十岁,就会打群架了?这小兔崽子!齐王兄见谅。”
齐王面色很不自然,毕竟齐三郎是他唯一的嫡子。
昭元听完,心想若不是知道是夸大其词,她也得急得站起来。她道:“两位王叔快去看看吧。”
越王不住点头,朝皇帝拱手:“皇兄恕罪,臣弟们先去看看。”说罢,赶紧拉着齐王往东宫去了。
昭元:“王常侍快送。”
一阵熙攘后,殿中空了一半。
皇帝卸力,倒回御榻上。宫人们立刻上前掖床褥。
昭元松口气:“有惊无险。”
她抬头看向仍立于殿中的霍哲,霍哲亦看过来。
两人对视,别有默契。
昭元淡淡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