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过来。”
宫殿中处处是明黄色的灯盏,林挽碧觉得有些刺目,她一直盯着鞋尖,眼神丝毫不敢乱晃。而这一道算得上甜蜜的嗓音,抚平了她心中些许的紧张,她被身旁的宫女扶着起身,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林挽碧,倒是个好名字,可有什么典故?”静端皇后瞧见了少女因紧张而冒着细细汗珠的光洁额头,掏出一方绣帕轻轻替她擦去。
方才上前去的女子们自我介绍姓名时,十有八/九是引自什么《诗经》《楚辞》,林挽碧想了又想,她的名字确实没有什么深远的意蕴,所以她便什么也没说,她也没想过皇后会主动问及。
大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汇聚到林浣碧身上,她抬眼看见肤若凝脂的美人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她楞了一时,迟了一会儿才道:“回娘娘,小女的娘亲在溪水旁游玩,捧了一抔碧波净手后便觉肚子疼痛,随后诞下小女,取名浣碧作为纪念,算命先生说浣字不好,我将来的贵人命里带水,自会渡我,点碧水为美玉,遂改浣碧为挽碧。”
此言一出,偌大的宫殿中噤若寒蝉,人人都只太子殿下名为聂清珏,三水为清,珏乃美玉。这无心的一句话目的性过于明显,偏偏还恰好能圆上。
林挽碧细细地观察着静端皇后脸上的表情,发觉并无异样后继续道:“乡下地方的粗野之见而已,见笑了,挽碧其实也很羡慕引经据典煞费苦心取出来的名字,但小女的名字是爹娘对我的期待。”
“美玉,又冰又凉,也只有你这般有趣的小丫头才想成为美玉。”静端皇后的脸上的笑容依然挂着,这群秀女她心中早已有数,今日不过走个过场,并不会因为这一番看似处心积虑的言论,怪罪这个她早就看中了的孩子。
而下一刻,这些场景尽数化为须臾,林挽碧的眼前是刺目的红,她在盯着自己的嫁衣,她马上就要嫁入东宫了。
皇后拉着林挽碧的手,眼底湿润,挽碧现在已经不再怕她了,下意识地回握住掌心的温暖。
“挽碧,清珏以后拜托你多照顾,他其实也是个好孩子。”
林挽碧刚刚想回答好,可眼前的人她却再也抓不住了。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而睁开之后看到自己身上乃至周遭,竟然一片洁白,她跪在棺椁之前,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恸哭之声。
“娘娘,我食言了。”她在心里喃喃道。
具体是什么诺言,林挽碧偏偏想不起来。她一摸脸上,淌满了泪水,她也记不得到底为何如此伤心绝望,似要将心肝都吐出来那般难受。
也许是痛楚太过真实,林挽碧从床上坐起时,仍然觉得胸口闷闷地疼,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在身体中游走。她神情恍惚,才从碎梦剪影中醒来,木然地擦着横流的泪水。
她梦到太子的生母静端皇后了。
是在怪她没有将太子照顾好吗?林挽碧想不出个答案。
林挽碧换了件衣裳,直觉告诉她,昨晚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她还陷在梦中的情绪里,心里空泛又苦涩。
推开房门出去,恰好碰到从对面房间出来的红玉,林挽碧有些愕然,她不知道要打招呼还是直接走掉,楞了顷刻,选了后者。
却是红玉开口叫住了她:“林姑娘,公子他受伤了。”
林挽碧定在原地,缓缓地回过身来。
“我进公子的房间是给他处理伤口,他昨晚上彻夜未眠,此时的情况不大好。”红玉解释道。
“嗯,辛苦了。”林挽碧情绪不佳,不想再多说什么。红玉为什么从常宁房间出来,他又为什么受伤,她都不想知道。只是听到他受伤了,本能地问了一句,“伤哪里了?”
“手臂,我现在要去取药,你能先照顾他片刻吗?”红玉言辞恳切。
林挽碧的神思稍稍归位了些,她的眸光冷了几分:“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红玉姑娘。”从红玉叫自己林姑娘起,她就敏锐地有了些猜测,见红玉不语算作了默认,便继续道,“所以我去并不合适。”说罢,她不顾红玉如何,径直离去了。
房间内的聂清珏此时手中拿了一把灼烧至滚烫的匕首,听到林挽碧开门的动静时,停顿了手中动作,真真切切地听完此番对话后,默不作声地将匕首放到火上热了又热。
他掀开衣物,盯着伤口附近已经腐烂发黑的肉,咬住衣袖,下手很稳,在腐肉与正常的皮肤间划下了一条口子作为界限。
整个过程,他并没有喊叫,脖子上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间冒出,他因为痛苦不自觉咬破了下唇,同汗珠一起滴落到衣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