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类规模宏大的船从前是王公贵族的专属,后来南方的水运逐渐被开发出来,到了宣景年间,船运行业的发展更是蓬勃,便形成了诸多民用的船只。不过这类船价格不菲,亦是平常人家不会选择的。
林挽碧甫一上船,便听到了一阵吹拉弹唱的声音,想必是下午的说书人已进了场。她对于这些个话本子的故事有几分兴趣,便拉着聂清珏坐到席间,不多时桌上已添了两盏热茶。
她品出茶的滋味,轻叹一句“好茶”,忽而想到他们被打劫一事。照理说,他们被洗劫一空,又哪里来的钱财承担得起这笔船费呢?还是说这帮劫匪,根本就不抢钱。
“常宁,我们不是被打劫了吗?”林挽碧附在聂清珏的耳边问道。
聂清珏点头。
“那船家如何让我们上了船的?”林挽碧疑惑不解。
聂清珏答:“大概是同情我们的遭遇,发了慈悲。”
“你少唬我。”林挽碧对这套说辞表示不信。
“张朔告诉他们,你是富家子弟,出来游玩钱败光了,到了自会有人付钱,到时候让苏州府的人来给钱,他们总不至于连太子妃的面子都不卖。”聂清珏唇边勾笑,他莫名就想逗一逗林挽碧。
林挽碧闻言不大高兴,这明显就是骗她用来垫一垫的话,没钱的麻烦她本人深有体会,她不知道聂清珏他们想了怎样的办法才获得了上船的资格,又或者是押了传家宝之类的东西在船家这儿,便说道:“你们可不能这样欺负老实人,要是给不起的话,我有钱啊。”
见他毫无反应,向自己投来略带质疑的眼神,挽碧继续道:“奇怪,大概是我藏得好,我真的有,分文未失。再者,到了苏州更好办,我在银庄里存了不少钱。”说罢,她从袖中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锦囊,放到聂清珏手中。
聂清珏感受着锦囊的重量,估摸着里面有十两银子,拇指在表面摩挲着,望着林挽碧出神,他在想太子妃中饱私囊的传闻是否为实,她又是何时将钱存进去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此行就是为的银庄,她存在里面的钱多半要打水漂,林挽碧知道后会不会哭?
“一会儿你让张朔去把钱付了,别欠着。”丢下这句话,林挽碧终于能心安理得地开始听书了。
“各位看官,今日我李九要和大家摆一个比较新的话本子……”
讲的是个皇室贵胄同一位教坊司舞女的故事,林挽碧在心里想,算不得什么新颖,无非就是两种结局,舞女死了,舞女其实是个王爷的私生女最后得嫁,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越听她越觉得不对劲。
“这王妃可谓是国色天香,人人夸赞是这晋王的贤内助,晋王偏偏在新婚不久后,与莺莺看对了眼儿,这哈难办了撒。莺莺不管不顾,硬是到了晋王府来,她全然不晓得,等待她的第一样东西,便是王妃赐的避子汤。”
这说的,不正是她与聂清珏还有裳雪的故事吗?除了赐避子汤,她确实没做过,这说下来的每一条都是符合的。
原来在那些个野史里,她才是别人感情的最大障碍,端庄规矩的女子也许仅仅是出现在正史上的寥寥几笔,话本子里需要的,是跌宕起伏的人生。
她连后面的故事都大致猜得出——王妃从中使坏,莺莺和晋王在苦难中相爱,解开各种误会后,王妃被废,莺莺的亲生父亲乃当朝丞相,两人顺理成章喜结连理。
“不看了,没什么意思。”林挽碧悻悻地说,她不得不承认,的确有被这个故事冒犯到。
不过这也没什么太值得生气,单从本子来讲,林挽碧觉得它还有许多值得精进的地方,否则就显得过于落入俗套了。
比如,王妃三番五次针对莺莺的理由过于模糊,显得太刻意。且从一而终,莺莺的反抗都是靠着晋王,不曾真正地出过头。
再比如,晋王看上莺莺也太过莫名其妙,跳个舞就行的话,那帝都万千貌美如花的舞女真的十分有盼头,她一定得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拿裳雪来说,她肤白如雪,身材颀长,除了有些俗艳外倒称得上美人二字,再加上舞技超群,跳的是已失传多年的惊鸿舞,除此之外,还习得一手好茶艺。
聂清珏也看出了些门道。他在盘算着,该如何让这个不识相的说书先生把这个话本子改一改。若届时他不满意,他是将这先生赶下这个船,还是让他永远无法从事这个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