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旧的东西。哪怕在这个整体后现代公寓只要他常去的地方,都是斑驳的,没有任何现代化痕迹。比如这个餐厅,普普通通,白墙木椅墙角滋生青苔连窗户都是老式的格纹玻璃。
他好像天生就适合这种老旧气氛。坐在那里,就是故纸堆里走出的人。
一种尘封的禁欲感。
可就是这样一个表面禁欲得不行的人,却一面调查她一面亲近她,一面揭发她,一面吻了她……吻了之后还要恶人先发说她故作鸵鸟。
这可真有意思。
这年头男人为了破案找线索,都这么拼了么?又是下厨做饭,又是撬锁偷窥现在还要亲自下场、接吻、演戏……说真的每天五点起床跑步坐飞机开会的王健林都没他拼。
他们才认识几天?她可没觉得自己的魅力,能让陈利亚这样的男人一见钟情。
否则你见过谁,能把自己一见钟情对象毫不犹豫地上交给国家?
李维多抬起眼,摇晃着手里半杯果酒笑了:
“我为什么要装鸵鸟?”
“你难道没有在装鸵鸟?”
“你的鸵鸟指的是什么?”
盘子里的奶油在阳光下融化桌上摆着野生的蔷薇枝叶张牙舞爪,像她。
李维多用手帕擦了擦嘴,站起来,半身越过一桌剔透精致的菜肴,拉过他的衣领,俯身,像昨天他吻住她那样,垂眸吻住他削薄的唇。
陈利亚:“……”
哪怕他再预计一千种她可能有的反应,也从未预料到这种。
她纤细的手指扯着他的衣领,就已经打乱了他所有步调。她的唇慢慢含住他的唇,他的头脑已然空白。而等她舌尖滑进他的,方才他强迫她吃的植物奶油,就在他的口腔里化开。
不会说话的石头雕像上,覆着青色苔藓。
陈利亚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像一束融化的冰淇淋。
罂粟在他的血液里鼓噪,日光喧嚣尘上。这是真理永远无法提供的快感。原来他走遍了一个又一个领域,换了一个又一个专业,原来他在追寻的,就是这种快感。
可她真的不是一个好学生,他昨天吻了她这么久,可她连他半分认真都没学到,吻得敷衍又勉强。她按在他肩膀上的另一只手,又凉又软,漆黑长发散落下来,缠住他的手指,疏落阳光从发隙间穿过。
……别渴望,别渴望。
只要接近,别无期望。
他睫毛微微颤动一下,半垂眼眸浓黑得可怕,终于无法忍耐她这样若有若无,又不负责任的吻法,就要把她拉向他,深深回吻过去。
她的舌尖却像蜻蜓点水,刚碰到他的,就从他怀里退出来。
长发也从他指间滑走。
李维多坐回位置,抿了一口果酒,眼底平静如初,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笑眯眯地说:
“你说的鸵鸟,是指这个么?”
“……”
陈利亚抬起头。
他眼如深潭,慢慢握紧了手。一根长发留在他手心。
“你说这世道,可真是不公平。男人亲吻陌生女人,叫风流,女人亲吻陌生男人,叫荡妇。”
她夹了一筷他煮的茄汁秋葵,放进嘴里,咬了一段:
“可我觉得禁欲时代活的最帅的女人,叫弗里达卡罗,才情如洪水奔泻,享用男人和女人,就像食用餐前的水果,就像品尝午后的茶点,早餐享用一个男人,午餐享用两个男人,晚餐要犒劳自己,享用一群男人。”
她吃了一口,就放下,忍住翻涌的呕吐感,漫不经心道:
“领导,都9012了,做爱就像握手,接吻就像点头,礼仪而已,发生就发生了,不必装鸵鸟,因为不必放在心上。”
“是么?”
他眼里藏着一点细碎浮冰,把她那丝长发卷起,用手帕包住,放进口袋,轻声说:
“那我们现在,握个手?”
“……”
李维多的镇定一下没崩住,一口酒喷出来。
不是,这个男人不是很禁欲?曹品还说他洁癖非常严重,她都表现得这么轻浮可厌了,还不刷牙不漱口刚吃完东西没吞完就来吻他,他不应该立刻被恶心死了,并深深觉得她是个水性杨花不讲卫生的女人,彻底厌弃远离她……他为什么不按剧本来?
“怎么,你不想和我握手吗?”
他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溅到的一点酒液。
明明是个男人,却漂亮到给人潋滟的错觉:
“反正只是一种礼仪,一日之计在于晨,讲礼貌要从早上开始,这没什么问题吧?”
“……”
方才一个吻已经差不多耗尽了她的脑容量,李维多深深觉得这种可怕对话,已经脱离了她的业务范围。
孙子兵法曾说,打不过就要跑。
李维多放下酒杯,拿起包,镇定地往外走:
“我……我忽然想起我公司有点急事。”
“有急事就可以不讲礼貌了么?”
陈利亚散漫地抿了一口可乐,漆黑眼睛映着她的身影:
“或者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握手的礼貌……可讲礼仪懂礼貌这种事,要从平时点滴做起,李可可,不如我来教你?”
“……”
不,她错了,这种妖孽她根本招架不住。
非人生物就应该让非人生物来解决,这种人就应该让何壬羡来对付,她瞎掺和什么啊。
李维多神色平静地走到门边,还没跨出去,就听陈利亚坐在椅子上,淡淡道:
“李可可。”
“领导。”
李维多脚步不停,一只已经踩在门槛:
“我上班真的来不……”
“你鞋子忘记穿了。”
李维多:“……”
她闭了闭眼,回头噔噔噔地穿上鞋,这回终于走出去,还“砰”地关上门。
餐厅里。
陈利亚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微不可见地勾勾唇。
他随手捻了一朵淡粉色蔷薇,垂眸看了一会儿。玩具熊看着他的表情,沉默了半晌,忽然学着他曾经的语气,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