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安德鲁牵出了一匹小马,把马缰递到爱丽娜手里。爱丽娜凑上前碰了碰马鼻子,亲热地叫了一声,“爱丽丝。” 马儿立刻眼神不耐地仰起头,打了个响鼻。 爱丽丝的确如爱丽娜说得一样漂亮,毛色纯粹,色泽明亮,只是这马……看上去脾气不小,至少不是爱丽娜说的脾气好。 代如亦有些放心不下,就去询问安德鲁,“让爱丽娜骑马没关系吗?” 安德鲁轻松笑道,“她每次回贝蒂庄园都会骑马,爱丽丝是特意给她挑的马驹,不会有事的。你要试试吗?我可以给你挑一匹脾气好的马。” 代如亦回道,“不用了,谢谢。我不会骑马。” 和安德鲁说完话,回头一看,爱丽娜已经换完骑装,身手矫捷地踩着马鞍翻上了马背。 爱丽丝长长地“嘶”了一声,左右摆着脑袋,看上去还是有些不耐,但是也没有什么多的变现了,驮着爱丽娜稳稳地走了两圈。 代如亦看了一会儿,没出现什么问题,也就放下心来。 爱丽娜叫了一声爱丽丝,开始加速了。 马蹄生风,顺着马厩后的那片空地跑了一圈,代如亦看见爱丽娜拉了拉缰绳,似乎打算再跑一圈。 爱丽丝又按刚才的原路跑到了马厩旁边,爱丽娜拉了缰绳,它没有停下! 爱丽丝突然朝着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一瞬间就跑出很远,代如亦听见艾拉娜破了音的惊恐叫声,“亦!安德鲁!” 代如亦立时脸色发白,安德鲁反应迅速,已经牵了一匹马出来跨上马背追了过去。 代如亦不会骑马,只能往爱丽丝追着爱丽丝去的那个方向追过去。 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她今天就不应该答应爱丽娜过来! 安德鲁没能追上爱丽丝。 他上马的时候爱丽丝已经跑出很远了,狂性大发,往人最多的地方横冲直撞,马蹄高悬,眼见着就要扑进人群,那边却有一个人骑着马飞快地到了爱丽丝身侧,把爱丽丝引到没人的一侧,驱使座下的马接近它,然后双手放开了自己的缰绳。 这个人在救爱丽娜!但是爱丽丝明显处于发狂的状态,他这样做很危险! 安德鲁的冷汗顺着脸颊滴了下来。 马上的人在自己的马靠近爱丽丝的瞬间伸出双手,把马背上的爱丽娜接到了自己怀里,千钧一发之际又伸手拉住了缰绳。 刘笑阳是今天早上才见到的自己这匹马,磨合了几个小时,马可以温顺的供他使唤,但绝对达不到有默契的程度,他也没有万全把握能在接到人之前不被摔下马背,只能冒险一试。 小姑娘到他怀里的时候,他的手心和背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刘笑阳减缓马速,把爱丽娜放在了地上,叮嘱她不要乱跑,“Stay here!” 他还喘着气,这一句话说得匆忙凌厉。 爱丽娜早就被吓得满脸泪水,大眼睛里全是惶恐无助,半晌回过神来,刘笑阳已经骑着马又追爱丽丝去了。 紧跟在后面的安德鲁看见爱丽娜被救下来,立刻到了她身边翻身下马,把爱丽娜抱在了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头顶,“没事了,亲爱的,不要怕。” 爱丽娜毕竟只是个孩子,从来没受过这种惊吓,一见到亲近的人又忍不住泪水,细声抽泣,“安德鲁……我刚才以为、以为我死定了……” 安德鲁抓起爱丽娜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安慰道,“你当然不会死,掐我一下试试。” 爱丽娜下意识手上用力,但她本来就已经被吓得没什么力气了,所以这一下也不怎么疼。 安德鲁佯装脸色扭曲道,“很疼,爱丽娜,我感觉很疼,所以你一定还活着。” 爱丽娜被他的表情逗得破涕为笑,凑上去摸摸他的脸,嗓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真的很疼吗?” 安德鲁温柔地按住她的手,“你不哭,我就不疼了。” 爱丽娜立刻伸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我不哭了。” 安德鲁说,“不疼了。” …… 代如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十足温情动人。 她满脸跑得通红,爱丽娜没事了,但她的心还高悬着,跳动如雷。 因为刘笑阳还没停下来。 刘笑阳不断加速,追上了爱丽丝,从爱丽丝的侧面冲过去,拉住它的缰绳,一只脚跨上爱丽丝的马鞍,整个身体立起来,不能站稳,狠狠地晃了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甩落到地上。 代如亦的心随之揪起,她下意识地就往前跑,张口想要喊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刘……笑阳……” 她太害怕了,嗓子变得干涩。 而前方刘笑阳抓紧时机,跨上了爱丽丝的马背。 爱丽丝感觉到背上突然多出来的重量,更加暴躁,用尽全身力量想把刘笑阳摔下去。 马蹄高昂抬起,刘笑阳就俯下身,紧紧贴住马背,勉强没被摔下去。 马蹄落下他就拉住马缰,直往前奔。 几个回合下来,爱丽丝的速度逐渐放慢,最后归于平静。 刘笑阳让它慢慢停下,跨下马鞍,双手放开缰绳,任由自己躺倒在了草地上。 草长得厚密,这么撞上去也不算疼,刘笑阳摊在地上,不想动了。 他已经有点失力了。 救人远比单纯驯马来得紧张危险得多。现在没事了,他心神总算一松,打算躺会儿回复点体力再回去。 他是自己滚倒在地上,后面看着的人却以为他是没了力气被马摔下来的,立时魂飞魄散,声嘶力竭喊道,“刘笑阳——” 这次终于喊出了声,声音凄厉尖锐,如同杜鹃啼血,一下子穿透了人的耳膜。 刘笑阳勉力支起身子坐起来,下一瞬就被人撞进怀里,又倒回了草地上。 “刘笑阳……刘笑阳……”她一声声地喊,急促无助。 代如亦好像就会说这三个字了,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前衣服不放。 刘笑阳沉默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腰上,低声道,“……我要是真摔下来了,被你这么一压真就无力回天了。” 代如亦松开攥着他衣服的手,慢慢撑起身子,没有说话,长发早就跑乱了,掩着脸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一离开,刘笑阳忽然感觉胸口有一点湿意,温热的痕迹。 没有任何迟疑,他手上用力,又把代如亦拉回了怀里,单手箍住了她的腰。 代如亦没有反抗,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身体不停发抖。 旁边爱丽丝吃着草打了个响鼻,刘笑阳抬起另一只手盖在了自己眼睛上,平静道,“代如亦,你是在担心我吗?” 她在担心他。代如亦以为他从马背上摔下来,哭了。 这个来之不易的结论让他心里忽地有些发酸,沿着心脏四散,让他的四肢都变得更沉重了。 身上的人没有回答,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刘笑阳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他捂着眼睛,胸腔微微震动,重复道,“代如亦,你在意我。” 声音里隐含了太多情绪,听上去苦涩难言。 慕尼黑,在这个百万人的村庄,他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所在。 他在她心里,原来并不是没有位置。只是她藏得太深了,从来没让他发现。 刘笑阳无声笑了起来。 代如亦,你完了。刘笑阳想。 你如果真想骗我一辈子就不该担心我。你露馅了,我就不会再让你走了。 那天直到代如亦离开,他都没有得到回答。 克里斯蒂安和贝尔塔得到消息,带着家庭医生很快赶到马场,查看众人情况之后,邀请刘笑阳共进晚餐,以表谢意。 广告制作组的人被下午这么一出也吓到了,停止了当天的拍摄工作,放了刘笑阳半天假。 刘笑阳在德国的工作时长虽然只有几天,但衣服还是带了满满一个行李箱。作为公众人物,他的街拍私服也会被人拿去评头论足,所以还是有备无患为好。 挑挑拣拣,考虑再三,最后他选了一套休闲西装换上,在晚餐时间准时登门拜访贝蒂庄园。 事实证明他没有选错。 克里斯蒂安夫妇为了表达谢意,准备了隆重的烛光晚餐,长桌尽头插瓶的玫瑰幽幽散着暗香,主人一家的穿着也是标准搭配,克里斯蒂安换了正装,胸前的领巾柔软洁白,贝尔塔与两个小女孩则换上了过膝的长裙。 餐桌上不见代如亦人影。 贝尔塔的解释是,“她说下午被吓到了,没有胃口吃东西,就留在房间里休息了。” 刘笑阳眉梢一挑,不置可否。 被吓到了是真的,没有胃口吃饭也有可能,但不想看见他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贝尔塔随口道,“你和亦认识吧?” 刘笑阳没有隐瞒,“五年前就认识了。” “原来是老朋友。”克里斯蒂安接道,“亦和你的感情一定很好。” 刘笑阳闻言一怔。 贝尔塔也赞同道,“昨天亦冲进人群里,我想就是为了救你一命。” 说到“救你一命”的时候贝尔塔语气调侃,克里斯蒂安询问道,“在你们出门散步的时候?” “对。”贝尔塔耸耸肩,看了看刘笑阳笑道,“他在街上被堵住了。” “噢……恭喜你逃离魔爪。”克里斯蒂安向刘笑阳举杯,心里满怀同情。 克里斯蒂安五官精致,不是典型的德国长相,在他来德国的第一年,因为不知道传统,出门被围追堵截了一路,好不容易回到家,就已经筋疲力尽。 从那以后每一年妇女狂欢节他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昨天代如亦按响他的门铃都让他提心吊胆了一把,就怕是哪个醉鬼女人正好走到了他家门口。 制作组和贝蒂庄园谈租借场地的时候,刘笑阳没见到克里斯蒂安夫妇,只见了克里斯蒂安的两个女儿一面,后来看见他和代如亦走在一起就忍不住开始多想。 现在误会烟消云散,他也对克里斯蒂安举杯还礼,喝了一口红酒,口吻随意道,“为什么说我和她感情好?” 意大利人是出了名的颜控,极度在意别人的仪表外貌,刘笑阳容貌出色,又打扮得体地登门拜访,克里斯蒂安对他好感大增,自然而然解释道,“据我所知,亦没有什么朋友,她几乎都是待在同一个地方一个人专注工作,我和亦的茶庄合作了十多年,很早就认识她,但她从没接受过我的邀请来德国,今年是第一次。” 贝尔塔笑着看了他一眼。 “亲爱的,不要怀疑我的魅力,那不是我的原因。”克里斯蒂安和她开玩笑,又接着道,“亦似乎是有什么原因不能来,前几年我每次邀请她,她都会说让我等一等。我尊重她的隐私,没有问过原因。你和亦是认识了五年的朋友,你们都在中国,感情应该很好。” 的确是认识了五年,也都在同一个国家,但不是朋友,也没怎么相处过,至于感情……或许有那么一些吧。 但是这些都没必要说出来。 餐桌上的交谈轻松愉快,餐后贝尔塔又把克里斯蒂安支使去收盘子洗碗,贝尔塔上楼去看代如亦,爱丽娜就缠着刘笑阳说话,艾米抱着一本故事书坐在一边,时不时从书后面抬头打量刘笑阳。 “你的马术真好。”下午刘笑阳跟她说的是英语,这会儿她就自动切换成了英语和他交流。 对一个从危险和惊吓中被救下的小女孩,刘笑阳的表现简直就是一个英雄,比较巧合的是这个英雄他还眉目如画,身骑白马,这就十分令人憧憬了。 “我八岁的时候有了自己的第一匹马……” 爱丽娜听到这里激动道,“我也是八岁!那个时候爱丽丝才这么大!”她伸手比划了一下。 “等你长大了,马术一定比我更好。”刘笑阳笑笑。 他一笑,爱丽娜的脸就红了,“……你是做什么的?在德国工作吗?” “我是演员,来德国……”刘笑阳道,“算是出差吧。” “你是演员!你一定拍过很多电影!”爱丽娜冒起了星星眼。 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在他们看来演员之类的行业就是光鲜亮丽令人羡慕的。 但是这个行业并不如孩子一般单纯。 刘笑阳淡淡道,“不算多。” “那也很厉害!”爱丽娜对他的崇拜一发不可收拾,再想到自己又觉得沮丧,“我还不知道我以后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但是不用着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刘笑阳没有特意安慰爱丽娜,他只是在说自己真实的想法。 就像他因为代如亦而选择做演员,他从没有后悔过。 总要尝试才能知道结果。 爱丽娜闷声点头,“可是长大太慢了。” 所有人都告诉她长大以后你就不会有困惑,你什么都可以拥有,她迫不及待想要长大,但这个过程总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往前生长,漫长得好像看不到尽头。 似乎所有的人在自己小的时候都有这样的烦恼,想快点长大,但等长大了,又会感叹儿时幸福。 人总是在自相矛盾。 刘笑阳看着爱丽娜的眼睛,轻声道,“我们来做个小测试,看看你将来会做什么。” 爱丽娜短暂的忧伤被这句话全部驱散,孩子特有的强大好奇心又让她情绪高涨了起来。 坐在一边的艾米也感兴趣地看了过来。 刘笑阳问她,“你要一起来吗?” 他和爱丽娜说话的时候,这个小姑娘一直在偷看他,刘笑阳看见了,但没有点破。 艾米思考了一会儿,矜持地点点头,放下书挪到了爱丽娜旁边坐着,坐姿乖巧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