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代归澜的茶馆出来,刘笑阳心情烦躁,打了个车回到住处,才慢吞吞地把手机开机,一看满屏都是林源的名字,更加没了兴趣,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又看到了那一袋茶叶。 简简单单的一个牛皮纸袋,里面几个表面光滑的铁皮盒子。 看了一会儿,找了个柜子把东西塞进去,洗漱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还不如先睡一觉。 闷着头一觉到天亮,太阳高高挂着,刘笑阳昨晚没拉窗帘,倒头就睡,很快就被阳光晒醒了。 他不太舒服地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掀开被子下了床。 刚走到客厅,门铃响了。 刘笑阳喊了一声,“谁?” 门外传来细细的女声,“笑阳哥,是我。” 是他的生活助理。 刘笑阳开门让她进来,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心急道,“源哥一直在找你,一大早就叫我过来看看你回来没有,叫你回公司一趟,车就在楼下。” “知道了,等我一下。” 花了五分钟洗漱,刘笑阳迅速拿了外套手机帽子口罩墨镜,一边装备一边和助理一起下了楼。 到公司的时候,林源刚开完一个高层会议。做了多年金牌经纪人,他手里也有股份,是公司的董事之一。 两个人进了办公室,刘笑阳自顾自先坐下了,悠闲地伸直了长腿。和他相比,林源则显得无比焦躁,一直在窗前来回踱步。 刘笑阳不动如山,见他这副样子,林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语气不耐,“你自己上微博看看。” 刘笑阳摸出手机,越过数量爆炸的私信和艾特通知,直接看了热门。 他的名字果然挂在上面。他和代如亦在车站的照片被人上传了。照片角度不是太好,只看得清他的脸,看不清代如亦。 刘笑阳松了口气。 至于标题,无非是夜会神秘女友曝光一类,那些都无关紧要。 狗仔和公众号估计都想不到是他上赶着想接近人家,结果呢,没能得逞。 刘笑阳扯了扯嘴角,把手机收了起来。 林源看他还有心情笑,气不打一处来。刘笑阳缺席了昨天晚上所有的通告,等他焦头烂额以生病为由搪塞了所有通告方,就看见刘笑阳上了热门。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刘笑阳说,“合同到期,自动解约。” 看来这人是铁了心要走了,油盐不进。林源一口气梗在喉头,语气平静下来,盯着刘笑阳道,“现在你的合同还没到期。” 不服从公司的安排就是违约。 “在解约之前我会完成所有的工作。”刘笑阳这次很配合,“昨天是个意外。” “也没多少了。”林源嘲讽地看了看刘笑阳,挥了挥手,“只有一部戏,先把手头上通告和代言搞定了,过段时间直接去苏州取景。” 刘笑阳没作声,干净利落地走了。 这五年,林源把他培养起来也很不容易,给他争最好的资源,为他造势,和刘笑阳的关系算是亦师亦友。如今他说走就走,林源会一时难以接受是正常的,刘笑阳也只得受着。 助理在门外等着刘笑阳,“机票已经订好了。” 刘笑阳重新戴上帽子口罩,“走吧。” 刘笑阳在飞机上睡着的时候,代如亦正在网上订去德国的机票。 她师父是个真正喜茶的人,性格又懒,早早就把名下很多茶庄茶山茶行交给了几个弟子打理。 但除她以外,所有人都是和她师父一脉相承的懒,把责任丢给代如亦之后,全都一身轻地走了。 茶庄自有一套管理方法,她的担子不算重,只是需要长期守在边上。好在她天性喜静,不太出门,倒不觉得有什么,只偶尔按惯例去各地的分行看看。 这次过来,毕竟有代归澜在,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留在北京这几天,她接到了一个私人邀约,在两个星期后。 和茶庄一直有合作往来的一个德国企业老板要和她谈明年的茶叶贸易合同,顺便邀请她去德国玩两天。 这个老板在工作上是个典型的德国人,一丝不苟,非常严谨,但在生活上却过得很悠闲浪漫。 他有自己的私人庄园,不上班的时候就修剪一下花园里的花花草草,画两幅油画,带上家人四处旅行。 在两家的合作期间,他每年都热情地邀请代如亦过去玩,她全都婉拒了。 但这次,她也想去看看,尝试一下走出国内是什么感觉。 护照和签证早就办好了。 活了近三十年,有条件出去,却始终畏畏缩缩。 代归澜听了她的行程安排,表示十分支持,甚至破天荒地提出要送她去机场。 代如亦拒绝了,理由是代归澜眼睛看不见,最好不要乱跑。 代归澜只道,“我想去。” 代归澜常年一个人生活,独立能力远远超过大多数正常人,代如亦拗不过他,最后还是同意了。 排在长队后面安检,代归澜站在一边,穿了一身棉麻大袖,站得懒懒散散,手里捻着一串红木佛珠,极其惹人侧目。 代如亦看他一眼,“我早说你不用来了,也没见你帮我拿个行李。” “我送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行李。”代归澜岿然不动。 安检队伍往前挪动,代归澜也跟着往前走,不偏不倚,一直和代如亦在一条水平线上。 难得出门一次,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得出他眼睛有问题。 代如亦很佩服他。 “师兄,有什么话赶紧说,我要过安检了。”代如亦小声催促。 代归澜奇道,“就是送送你而已,还能有什么话要说。” 代如亦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跑这一趟,狐疑地看着他。 代归澜老神在在,并不搭话。 等代如亦过了安检,他就悠哉悠哉打道回府了。 一直到上飞机的几分钟前,代如亦才收到了代归澜的一条语音信息。 还是那副轻松的语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可怜的小师妹从来没去过国外,师兄怕你在机场被吓哭,特意去助你一臂之力。” 代如亦不禁失笑,她又不是没坐过飞机。 代归澜是不放心她,可能是怕她一个人出国,在机场重蹈覆辙。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到现在对机场还是有一点消不掉的心理阴影,候机的时候都不敢坐下,只能找个人少的地方站着等。 她迅速回了信息,“我好得很,谢谢您老人家关心。” 随后把手机关机,登机了。 很多事,因为并不美好,所以大家都默契地选择了心照不宣,只留下如春风化雨般的细致关怀。 站在慕尼黑机场,代如亦懵了一下。 入眼全是被剪断了的男士领带,铺天盖地,挂满了整个机场。 在机场中的男士都步履匆匆,跟逃命似的,而女性多半显得很悠闲,不像是来赶飞机的。 她看见一名青年女性要求一位男性给她买咖啡,买了之后立刻倒掉,似乎被取悦了,笑了一通之后步伐轻快地走了。 而男性表情无可奈何,又只能听她吩咐。 更神奇的是,听他们的对话,这两个人根本不认识,他们完全是陌生人。 这个可怜的男人只是碰巧被抓包了而已。 一路走出去,怪异又显得气氛轻松的事代如亦看了不少,几乎所有女性都手里都提着大剪刀蠢蠢欲动。 代如亦小心翼翼地避开,她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今天可能是德国的某个节日。 她按照合作方发来的地址找到了能过去的车,上车前街边有漂亮的德国女人用英语冲她大喊,“e,girl!” 代如亦不明情况,礼貌微笑着摆摆手,先拒绝再说。 对方手里捏着一罐啤酒,醉醺醺的也不介意,哼着歌走了。 司机是个温和的德国女人,叫卡尔拉,代如亦在车上问了她情况。 卡尔拉告诉她最近几天是德国的妇女狂欢节,女人在每年的这段时期会拥有很大权利。 代如亦很惊讶,“你是说如果男人阻止妇女的行动会被抓起来问罪?” 卡尔拉狡黠地笑了笑,“没错,很有趣吧?” 代如亦笑笑,不置可否。 “要持续几天呢?” 卡尔拉眨眨眼睛,“五天,从十号到十五号。” 想到今天的日期,代如亦不禁又道,“那真的是很有趣。” 今天是十月十号,也就是说,她到了德国,这里正好就拉开了妇女狂欢节的序幕,还要持续好几天。 找个时间去街上走一下看看。代如亦想。 卡尔拉将代如亦送到地方,给她留了个联系方式。 “下次有需要还可以找我,这几天敢出来工作的男人很少。”卡尔拉促狭道。 代如亦向她道谢,卡尔拉坐回驾驶座里,挥挥手走了。 代如亦走到一栋复式小别墅楼前,按了门铃。 通话接通,低沉温润的男音传了出来,不知为何,听上去有些谨慎,“请问是谁?” “你好,克里斯蒂安。” 代如亦打了个招呼。 克里斯蒂安的声音放松下来,音调上扬,听上去很高兴,“亦,你提前来了!我来给你开门。” 他话音刚落,前方就有了声响,一楼大门里钻出来一个人,穿着居家的衬衫和休闲裤,一趟小跑出来推开了小别墅门口的铁门,把代如亦领了进去。 “你说要过两天才能来,我还以为你不能准时到了。”克里斯蒂安轻轻抱了一下代如亦,体贴地拎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他是德国和意大利的混血儿,受意大利母亲的影响较多,虽然人生活在德国,但很多观念不如大多数德国人来得刻板,包括时间观念。 之前克里斯蒂安邀请代如亦十号过来,代如亦有心在北京多留两天,陪代归澜喝喝茶,后来又改了主意,提前过来了。 克里斯蒂安只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不会在日期上过多计较。 代如亦回他,“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你说的田园风光。” 克里斯蒂安耸耸肩,把代如亦领进屋子,开放式的厨房后面就走出来一个大波浪的高挑美女,笑容可掬。 “亦,欢迎你来德国。” 克里斯蒂安即将娶进门的妻子,贝尔塔。 代如亦走过去和她拥抱。 “很高兴见到你,贝尔塔。” 克里斯蒂安在二楼大声道,“亦,这是你的房间。” 代如亦抬头去看,克里斯蒂安已经放好了她的行李,手指着一个走廊尽头的房间。 “卧室已经打扫好了,你可以待会儿再上来看,我们要准备开饭了。” 克里斯蒂安边说边走下了楼梯。 代如亦看看他和贝尔塔,笑道,“谢谢你们。” 克里斯蒂安优雅地摊开双手,贝尔塔则直接道,“不用这么客气。” 典型的德式晚餐,香肠,土豆,沙拉。比起博大精深的中华美食而言,谈不上多美味。 但代如亦还是维持礼仪,不多不少地吃了一些。 餐桌上一共五个人。代如亦,克里斯蒂安夫妇,还有克里斯蒂安的两个小女儿。 十一岁的姐姐爱丽娜和八岁的妹妹艾米。 她们是克里斯蒂安和前妻的孩子,克里斯蒂安的前妻在生下艾米之后身体就很虚弱,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之后数年克里斯蒂安都无心再续弦,直到遇见贝尔塔。 贝尔塔是古典主义画家。 据克里斯蒂安所说,贝尔塔身上有一种艺术家特有的开朗气质,就像红蔷薇一样,她的热烈奔放和才华横溢迅速征服了这一家人的心。 两个五官精致可爱的小女孩在餐桌上不停打有量代如亦这个陌生来客,她柔和的东方面孔特征实在太明显了,引得对方两双清澈漂亮的眼睛一直看过来,滴溜溜地转。 代如亦对她们微笑,爱丽娜不是很怕生,也对她笑了笑,只是略显拘谨,艾米则怯怯地盯着她看。 爱丽娜往家里两个大人那边小心地瞟了一眼,用德语轻声问,“你是亚洲人吗?” 克里斯蒂安家的餐桌礼仪沿用他的意大利传统,饭桌上可以随意聊天说笑。 他和贝尔塔都发现了小姑娘的小动作,相视一笑,并不出声。 爱丽娜坐在代如亦正对面,代如亦俯下身子凑近一点,也用德语轻声回答,“是的,我是中国人。” 主人夫妇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们都不知道代如亦会德语,一直以来的交流都是使用英语。 代如亦态度合作,爱丽娜一下子对谈话有了兴趣,好奇道,“你是做什么的?” 代如亦说,“茶叶。” 爱丽娜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家也有很多茶叶。” 旁边插进了一个细细软软的嗓音,话说得不太顺畅,“……铁观音很好喝,甜的。” 是艾米。 因为不知道德语怎么说铁观音,就用英文磕磕绊绊拼了出来。 说完之后,她又恢复了那种怯怯的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代如亦。 代如亦立刻肯定道,“对,很甜。” 艾米一直睁得很大的眼睛弯了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