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听见外头热闹起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翻出宫墙,混进来来往往忙碌的宫人里。
皇宫格局不小,东宫到长乐宫,光靠走路起码要花上半炷香的功夫。福纨到底昨晚受了伤,走不出几步便有些气喘。她不想叫白蝉看出来,便强撑着跟在她身后,谁知白蝉突然顿住了脚步。
福纨一个没稳住,险些撞在她背上。
白蝉抿唇看她,眉心微蹙,半晌,硬邦邦地朝她一伸手。
福纨:“干什么?”
白蝉淡淡地:“走不动了?”
“走得动!”福纨警惕,“我才不回去。”
白蝉:“……”她无奈道:“不是要你回去,过来,我抱你。”
“啊,”福纨有点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那怎么好意思?”
白蝉:“照你的速度,怕是半夜都到不了,到时可不要哭鼻子。”
福纨哼哼唧唧说谁会哭鼻子,却还是迈开腿,将手放进白蝉手心里。
白蝉照例将她打横抱在怀中。这个姿势比背着要舒服许多,福纨却不怎么满意,因为这样她就比白蝉矮了一头,白蝉一低头就能清晰看到她的表情,而她却只能老老实实躺着。
她抬手,圈住白蝉的脖子。
白蝉呼吸一乱:“别乱动。”
福纨:“?”
白蝉道:“再动我抱你回去了。”
福纨委委屈屈缩回手,跟猫咪似的揣进怀里。
见她听话,白蝉声音软了些:“不是嫌你,是怕伤了你。”
福纨嗯了一声,道:“你究竟练的什么功?你师父是想要你当和尚吗,都不能近女色的?”
白蝉:“……”她垂眸扫了眼怀中人,“不是女色,而是……”
——而是你。
这下半句她没说完,而福纨在她怀里晃荡着小腿,也没注意听。
两人特地挑了暗处走。
路过御湖时,福纨突然听见不远处树丛中传出悉索响动,第一个反应是野猫打架,再一听,却又不大像,更像是压低的人声。她扯扯白蝉:“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白蝉停步。四周一片死寂,声响消失了。她道:“许是听错了,要去看看吗?”
福纨侧耳听了片刻,摇摇头表示不用。
长乐宫,是禁城中最华丽的一处宫苑,飞檐斗角,错落有致,正殿后方便是一片清湖,修了九曲回廊,通往湖心宴客的水阁。此刻,巨大的药发木偶便摆在九曲桥的正中心。
她俩甫一踏进宫门,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意。
长乐宫四处烧着银炭,炭盆旁还摆了香薰,由小宫女执扇轻摇,那醉人香气合着暖气缓缓晕开,竟似春日百花盛放。
女帝每次宴客都是大排场,福纨司空见惯,并不觉得奇怪,一旁白蝉却有些发愣。
她皱眉不解:“明明是深冬,这花香从何而来?”
福纨:“都是去年春的鲜花汁,还有干花,混在一道儿由懂香料的宫女调制而成。制作繁琐,用到许多名贵香料,一颗便价值千金。”
“如此奢侈。”白蝉淡淡道,“我来京途中,一路见着不少流民沿官道乞讨。今年南疆大旱,据说连树皮都剥尽了,还有人吃那观音土,直吃得肚皮滚圆如孕妇,最后倒毙而亡。”
福纨扭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对方说话的口气有些怪。白蝉评论那些人时,就好像先前与她争论朝政,语气平板,丝毫不带感情。
福纨道:“宫中吃穿用度自有仪制,不可能真拿去救济难民。”注意到白蝉投来的视线,她道,“莫怪我心狠,只是我如今能做的太有限。”
白蝉困惑:“我为何要怪你?”
“你刚才说那番话,难道不是因为觉得宫中过分奢靡?”
“我没有那样的意思,”白蝉皱眉,“南疆饥荒是天灾,而非暴|政,又与宫中有什么关系?”
福纨顿了顿,道:“那些灾民,你不觉得很可怜吗?”
“……可怜?”白蝉沉吟片刻,似在细细咀嚼这个字眼,最后只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生死有命,得了同情,他们便能活下去么?”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福纨觉得自己好像被她七拐八拐饶了进去。她以前觉得白蝉外冷内热,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人一直以来好像都……很难和别人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