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沈家所有人对沈煜扬和徐妙年的矛盾都见怪不怪,第二天沈煜扬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徐妙年依旧对他十分热情,好像昨天因为沈煜扬哭的梨花带雨的不是自己了一样。 应遥依旧发挥她那鸵鸟性子,专心致志的埋头吃饭,对面沈少爷一个接一个的白眼丢过来,她跟没看到似的。就对方对自己偶尔的嘲讽都充耳不闻。 转眼便到新年了。 大年三十这一天,徐妙年早早就起来指挥着人忙上忙下,就连应遥也给指派到厨房和王妈一起包饺子。 王妈性格很健谈,包饺子的同时还主动跟应遥说话。应遥不多话,耐不住王妈热情的很,虽然更多时候是她在说应遥听着。 “你饺子包的可真好看。”王妈夸赞着。只见应遥包的饺子一个个挺着肚子一圈圈的摆在那里,活像个金元宝似的。 应遥有点不好意思:“哪里,只是以前在家的时候,过年经常帮家里包饺子。” 王妈却好像坚持要夸她一样:“真的,比夫人刚来那年包的好多了。”然后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声音低了低:“夫人刚来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做饭。” 应遥笑了笑,没说话。徐妙年以前还没离婚的时候,便是不做饭的。有的时候爸爸不在家,她还得等应遥回来煮面给她吃。 那年应遥才几岁?好像九岁吧,不记得了。 反正在应遥的记忆里,是没吃过妈妈做的饭的。 王妈还在那说:“……后来啊,夫人手上硬是烫了好几个泡,先生说她她也不听,过了段时间可算是学会煲汤了。” 应遥听着,手下没注意一用劲,饺子皮却破了。 她随手将包坏的饺子放到一边。 等到应遥包完饺子到客厅的时候,看到徐妙年还在那里指挥人贴春联,沈煜扬坐在沙发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徐妙年忙进忙出,眼角眉梢满是讥讽。 徐妙年是不敢指使他的,而沈煜扬似乎又心血来潮的在那里不住的发号施令,末了还来了句:“阿姨,你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好了吧,这春联明明贴的是歪的。” 徐妙年听着那句“上了年纪”脸色都歪曲了,她是很忌讳别人说她老的,所以她也没再笑着说什么不计较,而是再不理会沈煜扬。 沈煜扬看到她吃瘪,却很是开心,他瞥了站在一旁好久的应遥一眼,随即像没看见人一样将视线撤了回去继续乐乐呵呵的看电视。 应遥什么也没说,和徐妙年打了声招呼就上楼回房了。 她望着房间里陌生的陈设,突然有种疲惫涌了上来。 床头的香薰里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入目皆是少女般粉嫩的色彩,像是坠入了糖果的甜蜜世界。这大抵是除了她以外每个青春期的女孩子都会喜欢的布置。 少女般的粉色。 她坐在床边,怔怔的出神。 应遥想起临走的时候,她问过父亲,为什么不留下她。 她还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只是一个负担而已。 然而父亲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着帮她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 门关上的时候,她说,以后还会回来的。 没有听到回应。 思及至此,应遥将左手的袖子微微上捋,露出了白皙的手腕。 她纤细的手腕上,系着一根很普通的红绳,上面还串着一颗小小的桃核。 桃核,逃祸。 家中长辈迷信,据父亲说,这还是以前爷爷在的时候给自己戴的。 于是往后好多年,应遥都将它戴在身边。 指腹轻轻摩挲桃核上的纹路,被压抑的情绪汹涌澎湃,怎么也抵挡不住。 晚上的年夜饭的时候,因为徐妙年的缘故,饭桌上并不是一片冷清。 “煜扬,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鱼。”徐妙年夹了块鱼肉放在沈煜扬的碗里。沈煜扬没说话,拧了拧眉。 那块鱼肉被他挑到了一边。 徐妙年当没看到,又夹了块放在应遥的碗里:“遥遥也多吃点。” 应遥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说了句“谢谢。” 她并不喜欢吃鱼。 一顿饭吃下来,应遥也不记得吃了什么。吃过饭沈承毅拿出了两个鼓鼓的红包,沈煜扬接过来后,难得开了金口说了句“谢谢爸。” 然而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轮到应遥的时候,她却有一些迟疑,然后才接过来也说了句谢谢,随即转身将红包递给了徐妙年。 徐妙年笑了笑,又将红包强制性的塞到了她口袋里:“乖,这是你沈叔叔给你的。” 应遥并不是很想要,却也还是收下了,又说了句谢谢。 接着一群人围在一起看春晚。 徐妙年是静不下来的,一会削苹果一会洗葡萄的,要不就是被电视里的节目逗得前仰后合,看魔术的时候扯着沈承毅衣摆一脸的不可思议惊呼出声,在她的感染下甚至连一向严肃的沈承毅嘴角都出现了笑意。 应遥抱着茶杯坐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看的出来沈承毅真的很喜欢徐妙年,他看着她的时候,面部的线条都柔和了好多。 而沈煜扬却是因为过年才忍着性子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和应遥一个沙发这头一个那头,似乎都不约而同的离徐妙年和沈承毅远远的。此时他看着徐妙年那个样子,忍不住吐槽:“这么低级的魔术也就拿来哄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了。” 他对徐妙年说话一向不怎么客气。 徐妙年的面上一僵,沈承毅面色不虞的看了沈煜扬一眼,于是又听见沈大少爷若无其事的来了句:“徐阿姨,我可不是说你的啊。” “阿姨当然知道。”当着沈承毅的面,徐妙年从来都是和气温婉的样子。 应遥低下头没说话,事不关己的又开始望杯子里的茶叶。 自从上次之后,王妈误以为她很喜欢这种茶,于是应遥的杯子里总是泡着这种茶叶。其实应遥并不懂什么茶道,她只是低着头在心里默数着茶叶缓解尴尬。 不过似乎这样也挺养生。 十二点的时候要放烟花,昨天夜里的华城是下过了一场雪的,寒风携带着白雪席卷了整座城市,到了今天上午才停歇。而不知何时,原本偃旗息鼓的雪花再次重振旗鼓,之前清理过的街道上此时又积上了薄薄一层。 那年禁止燃放烟花炮竹的法令还没颁布,各家上空的夜幕各色各的烟火在电视里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争先恐后的绽放。 新的一年了啊。 当沈煜扬他们看完烟火进屋的时候,应遥并没有跟进去。她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太令人在意,徐妙年纯粹当她是有种没见过华城新年的惊奇。 所以在应遥说想要出去一趟的时候,她也只是叮嘱了一句不要乱跑要早点回来守岁便随她去了。 她向来是不怎么乐意管孩子的。 也不关心应遥是否熟悉附近的路。 雪还在下。 应遥并没有走太远,她只是迫切的想出来透透气。华城的冬天太过严寒,她靠在冰冷的路灯上,望着脚上粘上了些许雪渍的棕色靴子。 而她压抑在自己身体中的叛逆因子,却也在蠢蠢欲动。 视线再往上,便是自己出门时裹的那件白色羽绒服。 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口袋,却发现除了刚刚塞进来的红包外,别无他物。 应遥叹了口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原地跺了跺脚,抖落掉身上的雪后,准备回去。 一抬头,却发现有人站在不远处。 他站在离应遥大概两米的地方,看着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白色的围巾,右手拎着一个装了东西的塑料袋。个子很高,五官很好看,不同于一般太过精致的妖冶,他的好看之余,却带着一种疏离。 他看到应遥看过来,也没说什么,很自然的转移了视线,准备离开。 却是应遥叫住了他:“你是不是认识沈煜扬?” 她隐约记得,那天晚上和沈煜扬在一起的那群人里,是有这样的一个人。 却又不太真切。 对方重新看了她一眼。 “有什么事吗?”他说。 “你能带我去沈家吗?”应遥说,“我好像,不记得路了。” 应遥确实不记得沈家是哪栋了,她向来不记得路,加之这里的房子看上去又近乎一模一样,就算慢慢找,也要费很长的时间。 夜晚的华城太过寒冷了。 良久,对方才答应了她。 一路上应遥就跟在他的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积雪踩在脚下咯吱作响。也不知道转了几个弯,他在其中一个房子前停了下来,对应遥说:“到了。” 应遥道了声谢,却看到大门口沈煜扬刚关上门,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啧,合着你舍得回来了啊。”沈煜扬看到她,语气一如既往的讥讽。 因为她半天没回来,徐妙年这才想起来应遥不熟悉周围的路。哪怕沈煜扬再不乐意,却在徐妙年落了两滴眼泪后,还是被自己的父亲打发出来找人。 沈大少爷此时的心情很糟糕。 然而当他看到了送她回来的男生,语气却转变的很友善:“记年,你怎么来了?” 被称作“记年”的男生抬起手示意了一下手上的便利袋:“小祖宗吵着要吃这个牌子曲奇,家里又没有,就缠着让我出来买。” 他并没有提到遇见了应遥。 两人寒暄了几句,对方便离开了。应遥刚准备进屋,却别人拽住了胳膊。 “我警告你,”沈煜扬的语气恶狠狠的,音量刻意压的很低,“你要是和你妈一样,将你们那些龌龊心思打到我朋友的身上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应遥看着他,语气平淡,“可是既然你这样看不起我,你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 “你以为我不想吗?”沈煜扬气极反笑。 他不是没有想过赶应遥走,在他的眼里,应遥和徐妙年就是一丘之貉。他厌恶徐妙年,连带着也看不上应遥。 可是他又真的赶不走她。应遥的户口已经落户,徐妙年是在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情况下才将人接过来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早就尘埃落定。 似乎又回到了应遥刚来的那天晚上,沈煜扬记得,她当时对自己说话的时候,眼神就像现在这样。 厌倦,不耐,甚至带着些许不屑。 “那你是赶不走吗?”应遥也笑了。 平静的表面底下,是即将撕裂的怒火。 “赶不走的话,就不要隔三差五的来发神经了。” 温顺乖巧的伪装,在此时分崩离析。 “还是说你以为我很乐意待在这?” …… 除了他两以外,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在门外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徐妙年见到应遥的时候,对方依旧是那副安静温顺的模样。 “是不是忘记路了?”徐妙年问。 “对啊,找了好久。”应遥笑了笑。 沈煜扬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嚣。 骗子。 和她//妈一样,假得要死。 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