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玦明了今上的意思,再不多言。
可正当阮阮以为这事儿就要过去之时,从殿内缓缓走出了一人,身姿妖娆,许是因为刚刚沾了雨露,脸上潮红不退,一步三蹙眉,不胜娇羞。
顾美人面色僵硬,手背青筋分外明显,只在一瞬,陡然爆发。
“我知道了,今日午时,是你派人有意透消息给我,说你要来陪官家的。是你……就是你,你知道我早上给官家看醋,你就故意刺激我。”顾美人高声道。
“你莫要血口喷人。”申美人往今上身边靠了靠,“整个后宫,谁人不知就你喜欢吃醋,谁会这么自讨没趣,上赶着讨你的骂。”
“少给我装模作样,我有没有诬陷你,你比谁都清楚……我很明白了,是我上了你的当,自己在官家面前出丑……你真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啊!”
顾美人连声说道,全然没有注意到今上脸上的不耐。
“你想让我失宠,好让官家专宠你一人,难怪你说想得个皇子或皇女,不就是想等皇后入主中宫,你可以与她抗衡……”
顾美人一把扯住今上衣襟,继续扬声道:“官家,你莫要宠幸她,她身上有欢情香,偷偷放入您饮水里,会催情的!”顾美人不管不顾说着。
韩玦神色微变,呵斥住顾美人,“官家清明,任何腌臜之事,怎会逃过官家眼睛,美人怕是打翻了醋坛子,昏了头脑,竟开始胡言乱语。”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官家若是不信,可以着人去她宫中细查。”顾美人反驳道。
“我没有用□□,没有……”申美人跪地,“所谓的欢情香,不过是我专门帮官家熬的药,官家怕苦,又怕吃药,所以我才想了这个法子……”
今上目光怔怔地看着她二人,午睡后的慵懒尽数褪去,“将她二人拉走,朕一个都不想再见到。”
顾美人与申美人闻言,面上俱是惊恐,哭喊着求今上宽恕,可他却铁了心,连一个转身都没给她二人。
“两位美人请吧。”韩玦冷冷道。
“韩内侍,求您在帮忙给官家递个话……”顾美人挪着膝盖上前,一把抱住韩玦膝盖。
韩玦猛地将腿收回,顾美人猝不及防趴地,甚是狼狈。
韩玦退后几步,仍维持往日恭谨的模样,却道:“美人以为长春宫的奴才都是软骨头吗?”
顾美人,申美人消失在宫中。
阮阮在事后试探性地问韩玦,申美人到底有没有给今上下□□,却得了韩玦一句。
“无论是补品,还是药物,能下到官家入口之物中,那这人还留着干嘛?留着过年?”韩玦冷笑,“大可不必。”
*
暮色四合,没了两美人的争风吃醋,长春宫安静了许多。
尚膳局的宫女送来炙羊腿和桃花酿,阮阮接过,稳稳当当在檀木桌上搁下。
“玉杯太小,换那套桃木杯。”曹不休瞥一眼酒盏,视线上抬,最终落在阮阮脸上。
阮阮没见过桃木杯,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视线与他对视,见他直直地盯着她嘴角,心中大窘,忙挪开视线。
曹不休眉头微皱,有片刻停顿,只随意点了点头,让她下去。
阮阮无声退出,在廊下站了许久。
明明在没见到曹不休之前,她还不觉嘴角下午被打的伤灼人,可不知为何,见了他,心底竟然泛出了一丝委屈。
难道是因为有救命之恩的缘故,所以多了几分不正确的依赖?
还是因为之前帮他赶走烂桃花,让二人关系亲近了?
阮阮不解自己心绪的变化,问过韩玦,找出桃木杯。
等再踏进殿中时,一眼便瞧见了正捧着酒坛喝酒的曹不休。
灯火通明的殿内,今上端坐在书案前,曹不休一身常服,与他面对面而坐,两眼炯炯有神,满面红光,边肆意喝酒,边畅谈国事。
“官家治国,必先安民,而安民又在于吃得饱,穿得暖,有地儿住,有田可耕种,这都是大白话,却是民生之本,所以食物,衣服,耕种,纺织,都是官家现如今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曹不休声音浑厚爽朗,说罢又直接举起酒坛往口中倒酒,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大口下肚,竟然一滴不漏。
阮阮搁下杯子,退出门外,斜靠着廊下白玉柱子抱膝蹲下。
明月高升,人与影相伴,宫檐下金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声响。
阮阮双手托腮,掌灯娥儿和雪柳、顾美人与申美人、还有景尚服、以后不久后的明棠皇后,都是如花般的女子,可又有哪个是真正幸福的呢?
这深宫,百般荣华,万般富贵,可华丽背后,一如周太后,也终究是暗自凄凉。
天下之大,竟只有这深宫可以容身,可这深宫她刚进来,却已经活得胆战心惊。
阮阮将脸埋在两指间,无人发现,纤细的手指缝里滚了几滴清泪。
夜风徐徐,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覆盖下来,心知这一日她定从不得闲过,此刻必是累极。
高大身影打了个愣神,最终在月色皎皎中出了嘉宁宫,阮阮似有所觉,迷蒙着睁开眼睛,却一眼瞧见了搁在身旁的小药瓶和一袋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