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真界百年真是快,随便闭个关就是三年五载,游个历就是十年八载,而在人间,饭要一口口吃,日子要一天天过。 冬雪初融,举国欢庆新春的时候。 冬雪来临之前去钟山祈福的太后娘娘回宫了。 当日,就摆了一席接风家宴,就摆在沁园里面的芳林厅。。 也不知是德妃主持的缘故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独孤临破天荒地赫然在列。 朝挽棠给他换上了太子受惩之后不久德妃新送来的冬衣,替他梳好了头发,看着眼前即将七岁的小男孩,脸颊上没有初见那么消瘦、眼里也没有那般绝望的神态,心里欣慰极了。 照旧是隐了身形陪着他。 皇子的位置都是按照次序排的,他坐在最下首的角落里。 芳林厅灯火通明,富丽堂皇,宫人和宫婢捧着瓜果点心茶汤酒水忙碌地穿梭。 厅里灯影重重,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让人看不出情绪。 宫妃斗着嘴,互不相让,叽叽喳喳地,等到太后皇上来了,又是一片恭迎声。 除了朝挽棠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 朝挽棠仔细打量了高座上的老妇人,一国太后,穿着倒是朴素。而身穿紫金四团龙纹常服,头戴金二龙戏珠翼善冠的独孤靖,今日明显心情不错,笑着说只是家宴,让众人落座。 因是家宴,是以没有宴请那些朝堂大臣和勋贵,只有皇嗣和皇亲贵族。 家宴进行得很是顺利,独孤靖先盘问了几位皇子的学习情况,又问了问紫衣金冠的肃王一些琐事。独孤琢答得滴水不漏,太后又问了他几句。 肃王是唯一一个留京的亲王,其余的都是封的老远的郡王、异姓王,有的来了,有的没。 宴席进行到一半,正是气氛高涨的时候,一旁的顾贵妃却始终默不言语,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独孤靖看了一眼,问道:“贵妃为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顾贵妃放下金樽酒杯,站起来欠了欠身道:“妾身扰了陛下雅兴,是妾身失礼。”她眼圈红红的,年近三十的女人,保养得宜,瞧着仍跟双十年华的少女似的,难怪荣宠不断。 她优雅地揩拭了下眼角:“只是妾身一想到芳林厅这般热闹,昱儿却只能独自留在东宫中,冷冷清清,无人作伴,心里就、就……” 独孤靖垂着眼睛,脸上的笑意不改,只是有些耐人寻味地问:“顾贵妃想太子了?” 顾贵妃见他没有动怒,便壮着胆子请求道:“陛下当初要禁足昱儿,如今已经快月余了,不知陛下能否开恩?眼下年关已近……也好过个团团圆圆的年。” 独孤靖尚未开口,兴许是在考虑她的请求。 这厢,肖嫔面上微澜,咳嗽几声,站起来对独孤靖道:“臣妾身体不适,怕是不能陪陛下用膳了。请容臣妾先行告退。” 肖嫔自早产生了五皇子之后,身体就不大好,皇上给她免了给顾贵妃请安的礼。毕竟,先皇后去后,再无立后,顾贵妃俨然就是皇后做派,独孤靖也默许了。 在座的有些眼尖的,已经看出形势不对,畅谈的声音猛然低了下来,推杯换盏的动作也暂时停止。 皇帝放下岁寒三友金纹杯,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冷声道:“母后才回宫,好不容易的家宴,爱妃这便要离去?”见肖嫔嘴角梨涡也淡了去,他缓了缓语气又道:“若是真的哪里不舒服,立即宣太医来看看,莫要耽误了。” “多谢陛下关怀,臣妾只是有些咳嗽,既然如此便不回去了,碍一碍也不大要紧。”肖嫔言词恭顺,淡笑道。 至此不提,众人又推杯换盏了起来。 顾贵妃见自己的提议被岔开了,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心里对肖嫔越发地恨了。 独孤琢见此,便提议以咏“雪”为题作诗。独孤靖许是想起来冬雪日仙子临凡就说好。 肃王开了一个头:“疑是瑶花舞上冥,六荒堆白似妆银。” 然后大皇子也来了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大皇子之后是三皇子:“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独孤靖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底下一片称赞附和声。 轮到独孤临时他看了看倚着梅树的朝挽棠,慢悠悠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众人都有些哄笑,这个四皇子果然不学无术。 “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芦花皆不见。” 独孤皇帝拿着金樽的手一滞,点了点头,座下的众人也有些惊讶。 太后娘娘开口:“哀家刚从钟山回宫,今日怎么没看见太子啊。” 独孤靖脸色不好,顾贵妃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这一定是告到太后那里去了。 “母后,昱儿是一国储君,责任重大。他是儿臣勒令在宫里闭门读书的。” “今日家宴,总该让昱儿出来见见哀家。” “母后说的是,儿臣这就让人接他过来给母后磕头。” 不一会儿,太子就过来了,一过来,行完礼过后,就扑向皇太后哭诉思念之苦,皇太后也红了眼圈,“心肝儿肉”地叫了起来,在座的都是演技派,好些个女人都跟着抹眼泪,好似这有多感人似的,肖嫔不屑地看了眼哭得最做作的惠妃,撇了撇嘴。 “乖孙儿,你怎地都瘦了?” “皇祖母,孙儿书读得不——尽如人意——父皇就让孙儿在宫里安心读书。都是孙儿不好让皇祖母担心了……” “好孩子……”太后揩了下眼角,对着独孤靖开口,“皇帝,哀家看昱儿学的也不错了,不如就让他去朝堂上锻炼锻炼。和老大也好互相帮扶。” “母后,昱儿还小……我看不如就从明天起继续和暮儿他们一起上课。” “嗯……也好,不过,我看昱儿是不是该换个伴读了。” “一切依母后安排。” 众人推杯把盏又欢腾起来。 顾贵妃早就知道肖嫔想献上新做的吃食,她就抢了先。 “母后,儿媳的弟弟在海泽寻到一位大厨,做出的海鲜点心甚是美味。” “嗯,呈上来吧。贵妃有心了。” 宫女端上各色小吃,其中就有贵妃带的大厨蒸的蟹黄小笼包子,一只只晶莹剔透,煞是可爱。 皇太后夹了一只放入口中,味道清淡鲜美。 顾贵妃亲自夹了小笼包子,放在一只小碟子里,蘸了少少的香醋,整整齐齐地码在薄胎描金边的小碟子里,那样子看起来,很是诱人。然后太后也吃了小笼包还给予较好的评价,独孤靖本来看着包子有些晃神,但还是在顾贵妃的伺候下给面子地吃了一个,顾贵妃自然是得意地看了脸色发白的肖嫔一眼。 好似在说,这种手段,本宫也会。 “皇上。”顾贵妃舀了一碗稠稠的鱼翅羹递与独孤靖,道,“您今夜也喝了不少的酒,喝碗羹暖暖胃吧!” 独孤靖迟疑了一会儿,终是伸手接过了烫金小碗,一下子便吃了下去。 顾贵妃见状更是笑逐颜开。 她心情大好,见皇上把剩下的海鲜点心赏给几位皇子也没有反对。 朝挽棠在一旁看着他吃得欢,心里也馋馋的,自从辟谷后,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吃过凡俗的东西了。 “父皇,我可以把这个蟹黄包子带走么” 皇太后有些诧异,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怎么看上去有些眼熟,顾贵妃察言观色自是一流,她虽然恨独孤临恨得不行,却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妖。 独孤靖看着男孩子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面的光芒闪瞎了他的“钛合金‘龙眼’”,他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准了。” “臣妾这里还有一些蟹黄包子,不如一并给四皇子带回去吧。”顾贵妃是不会放弃一切表现自己贤良淑德的机会的。 太后这才想起来这个孩子是已故皇后的儿子,她想了想那个曾经把皇帝迷到不行的女人,开口道:“还是贵妃体贴,皇帝啊,你也要早日挑好贴心人才是,要能够母仪天下。”她轻叩着漱口用的茶盏盖,意有所指,“至少要像顾贵妃这样的贤良人……” “母后说的极是。”他的手一顿,便不再言语了。 独孤临谢过皇帝之后继续吃东西,他的脸有些红,突然他有些头晕,失手打翻了冰裂纹瓷盘装着的蟹黄包子,一只只玲珑剔透的包子滚落在地。 头痛欲裂的他只觉得心慌、胸闷、呼吸急迫得难受,皇帝看到他那张瘦弱的脸上有着痛苦难耐的声音,就连声道:“传太医……” 肖嫔添了一把火:“四皇子好好的人,刚刚也只是吃了些贵妃姐姐给的点心而已……” 太后没作声,顾贵妃反驳道:“大家吃了都没事,怎么就他一个人这样……” 心里却没谱了,是有人想嫁祸她还是…… 她又转念想了想,未必不是个机会,真是天助她也。 等叶院首过来的时候,独孤临已经是脸唇肿胀,口舌及四肢发麻,一阵阵疼痛,朝挽棠看在眼里,心里紧张他,却只能等着看太医怎么说。 顾贵妃淡定地轻瞥了眼叶院首。 “叶院首,朕问你,四皇子怎么了?”独孤靖却始终不愿意看他一眼。 这时候的独孤临已经意识丧失,休克了过去。 “启禀皇上,四皇子这是……染上了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