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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者

温暖的春夜里,繁星满天,清风浮动。泰山的后山一片宁静,虫鸣在野。幽居谷的谷口,被浓密的绿树掩盖,白色的小野花开在坡头,暗夜之中分外娇媚。谷中明黄的灯光闪烁不定。  梁宣从幽居谷中一路走出,心情平静而畅快。  他明日要去江南远行,虽然是秘而不宣的,但临行之前,他还是想着要来看望一下自己的义父和师公。对于以往,他是没有什么记忆的。从他苏醒之后,义父和师公就对他颇为照顾。当初为了帮助自己疗伤,他们二人都出了很大的力。他虽然不记得往事,但至少能把握现在。    梁宣回头望了一眼远处幽居谷的灯光,微微笑了,转身继续下山。  “喂,你小子能不能快点?”他语有不满地回头,对落在后头的那小东西挥了挥手。    小白在山道上停了一会儿,歪头看了看他。长长的茸尾巴在身后晃着。  小白是从他醒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这世界上的生灵。对他来说,这个小东西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它是汪灵枢汪姑娘身边的宝贝,同她一起来到泰山。汪姑娘走的时候,把小白留给了他。  确切的说,是小白不肯跟着灵枢走。它丝毫没有表示出离开的意思。    这个小玩意很让梁宣头疼。因为它总是对梁宣若即若离。有时候他觉得它和自己很亲近,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它对他着实反感。  比如此刻,它几乎从不会跟自己并排走,总是在后面。只有在很罕见的时刻,它才会肯让梁宣抱一抱它。通常都是骄傲的小少爷。    “你站那里,我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去的。”梁宣无奈的笑。小白的聪明程度令他惊讶。他觉得它不仅能听懂你的话,甚至还可以猜测出你心中所想。比如它是怎么知道梁宣一准没打算让它随自己去江南的呢?    小白吱吱叫了几声。甩甩尾巴,双脚前冲,两腿后踢,在土路上刨坑。  “你抗议我也不会让你去。反正你也不喜欢我。老是跟着我作甚?哦,你是想去见你原来的主人是吧?”梁宣笑道。他想到了汪姑娘。  小白忽然猛的点头,原地转了三圈,兴奋地眨眼。    梁宣叹道:“可惜带着你,不安全啊。万一你受伤了,那可怎么办?”  小白脸上闪现出鄙夷的表情,突然纵身一跃,一下子便站到了梁宣的肩头。梁宣有些惊讶:“今日这样乖?不得了。”  小白却似乎并不远搭理他。抱着两只小前腿,尾巴用力打了一下梁宣的右脸。梁宣哎哟一声捂住被暴击的地方,感觉内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怕了你啦!”他肩头扛住小白,沿着山路向外慢慢走去。  他还要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一个人应当在等着他。他不知道他何时会出现,但是他相信,只要自己到了那里,他总有办法能现身。    他身边有这个人,全世界都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春夜的荒野散发着勃勃生机。野花处处,河水在草丛中慢慢流淌。梁宣拨开荒野蔓草,踏着脚下的黄土路走到山外的郊野。肩头的小白抱着他的脖颈,伏在他胸前,呼呼睡去。梁宣将它藏在前襟怀里,拢了拢衣领,权当给它盖上了被子。  远处一座孤坟,几颗柳树,似乎在等待他的来临。  那是义父此生最爱的女子,一个名叫雪林月的姑娘的坟冢。义父曾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这个女人便是昔日血昆仑圣女。他每年的清明都会来此祭奠。九月初三,是雪林月的生辰,他也会带了好酒好菜来这里陪她。  只是还有一个人,也常常到这里来看她。    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了。    梁宣抬起头,远远便望见那坟边的古柳上,有一个人正坐于梢头。他的面容藏在杨柳的树影里,手中执着一张面具,青衫在春风里沉醉。他另一手持着酒壶,饮一口酒,面向天上的明月。  梁宣踱步而去,口中悠悠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树上那人闻声,嘴角含笑:“有理。只是我竟忘了要高歌一曲。可惜了这无边春色。”    梁宣在树下仰头看着他。他探出身子,一手抛出酒葫芦,梁宣接住了,大口大口饮了下去,赞道:“好酒!叔父,你竟还未喝完?”  那男子在月色下望着他微笑。银色微光下,照亮的是一张同梁宣几乎无二的脸。只不过眉眼中,平添了几分沧桑。    逍遥侯。    但是梁宣并不知道他还有这个名字。    五年前,梁宣第一次见到他。当时他摘下自己的面具,梁宣便明白了。他拥有和梁宣几乎相同的容貌,毫无疑问应当是梁宣的亲人。他告诉梁宣,他是他的叔父。  他说自己叫做雪林遥。这个名字他从未听人提起过。但是从名字上,他已经判断出自己的叔父和这坟冢中的女子雪林月的关系。不错,他们是兄妹。他说,他的父亲是他的二哥。雪林月是长姐。他的父亲叫做雪林萧。很多年前,便已经不在了。  这么说,他是魔门少女的亲人。他很早便已知道这件事。    五年来,叔父每月都定期和自己在此相见。他们不约定具体的哪一天,但只要是他来到雪林月的坟前,便会看到叔父雪林遥在这里等待着。他似乎一直在跟着他,但是凭梁宣的武功内力,竟然丝毫无法察觉。  叔父就仿佛是这无处不在的空气,阳光,时刻都在关注着他。    五年来,叔父为自己疗伤,教授武功。他重新唤醒了他身上沉睡已久的那种神奇的能力。叔父称之为“灵力”,可是泰山派的人都叫它“噬功大法”。在叔父的帮助下,他懂得了如何更好地利用和修炼这份灵力。叔父还告诉他,这种能力,是他们一族的人与生俱来的本领。  听上去很奇异。  叔父告诉了他很多,关于他们的族人的历史。他们来自海外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一个传奇般的小岛。他们的族人,从很久很久以前,越过茫茫大海来到中土。在这里安家落户,繁衍生息。被称之为雪族。  叔父向他讲述了很多关于他们一家人的生活。    雪林家族和族人们,共同生活在西蜀边境的大雪山下。那里人迹罕至,山上常有皑皑的积雪。即使是炎炎夏日,也能看到雪山之巅洁白如云朵。据说他们的族人所在的故乡,便有一座圣洁的雪山。这也是为何雪族人选择将家乡安在那里的缘故。  他们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年轻时闯荡江湖;中年事业有成,衣锦还乡,在大雪山下男耕女织。    叔父说,后来雪族人渐渐回到了故乡。整个中土,只有他们一家人选择留下来。如今,这世界上,他们是唯一的一家人了。    梁宣不知道,叔父从何处来此,也不知道他要去何方。似乎他就只停留在这里。只要他来,他便会出现。  真的是很神奇。    叔父对他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他答应了。信守承诺。五年来,没有人知道他身边还有一个血缘至亲的存在。他们一直都把他武功的飞速进步归因于天赋异禀。而其实这都是有赖于叔父的教导。  他是他非常信赖的人。    雪林遥笑道:“你好不容易帮我弄一壶好酒来,我怎么舍得很快喝完?对了,阿宣,今天怎么忽然要过来了?”  梁宣靠在那古柳旁边,仰头看那明月。“我要出一趟远门啦。临走之前,先来看看您。您老人家要保重身体。”  雪林遥摇头只是笑。他还年轻的很,他的侄子居然要他保重身体?他看起来似乎只有四十余岁。可是实际上的年龄,又有谁知道呢?    雪林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要去哪儿?”  “江南。去找一个人。一个大夫。请她帮闻琴师妹看看身子。”  雪林遥道:“你非要去?”    梁宣抬头看他。他觉得叔父今次有些奇怪。“叔叔怎么这样问?闻琴师妹对我有大恩惠。而且我从苏醒以来,便一直在泰山。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外面的世界。”他喃喃念道。  梁宣笑:“你该不会跟玉泉寺的其他人一样,都希望把我永远留在泰山吧?”    雪林遥道:“不。当然不。我尊重你的自由。你想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  梁宣问他道:“您还要跟着我,然后一路保护么?”  雪林遥笑:“这个很难说。我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应付。”    叔侄二人相视一笑。梁宣将酒壶扔上去,道:“不浪费您的酒啦。我那里还有不少。”逍遥侯接住了。复饮一口。    ※※※※※    第二日,梁宣便同修齐准备好了出行之事。他先悄悄唤来了昆仑派的卡什克,把自己要远行一段时间的事告诉他。请他暂时代理昆仑派中的事情。——其实不用梁宣交代,昆仑派平时的所有大小事几乎都是卡什克一应打理的。梁宣常常觉得自己不是个能当掌门的料。他一个失掉前半生记忆的人,一觉醒来便已经是九大门派中的一个小掌门,对此他总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冬格尔和喀生却坚持要随行。无论梁宣怎么推辞,他们都说要同他一起来。理由是,他们作为门中弟子不能让掌门独自出行,必须要有人跟随,以防途中有什么不测,“要保护掌门周全”。梁宣苦笑:其实他们两个也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啊!  至于其他人,包括玉泉寺中的同门、师父荒剑离,他全都瞒了下来。只说是去一趟东平府买牡丹花种。这可是寂叶大师交代的重任。反正等到时候请回来灵丹妙药,闻琴师妹和听松大师兄都要高兴得不得了吧?    梁宣与修齐、喀生、冬格尔四人一起,从泰山而出。一路南下,沿着运河过去,不日便来到淮河边。正是淮北。这日四人在淮河边,准备搭船过河。因头一班船刚刚开出,而下一班船则尚有时辰靠岸,便留在岸边码头等候。恰值日中,腹内饥饿忽起,便在那淮河边一处茶棚子之下坐了,叫了几碗粗茶淡粥,几块馒头干饼,寥寥充饥。  抬头远望那淮河之上,只见河面茫茫空阔,河上来往行船亦有不少,上游下游,顺流逆流,真个繁忙。晴空烈日照耀河面,水上一片破碎的金光。    对面桌子上独自坐了一个玄衣少年。也没有用酒家的饭菜,只是叫了一碗粥,就着粥吃着。梁宣等搭眼一瞧,便看出这少年乃是女扮男装。此时码头边人来人往,忽然从水边过来一行□□个粗豪打扮的男子来。口中叫叫嚷嚷,大声呼喝着。  “来两坛酒,四碟牛肉伺候着。”为首的汉子喝道。他腰间系着一把明晃晃的朴刀,刀上有个破口分外惹眼。但刀身沧桑,刀刃锋利,显然非俗品。  身后一众汉子尽皆佩刀,奇怪的是其刀口皆有一处缺损。诸人中除了有一个是汉人发髻,其余的皆剃光头,只在顶心留一段长长的小辫。身形魁梧,狭目宽颧。看上去似是外族。  梁宣低声对修齐道:“这些人武器奇特,面目也不似汉人。看来颇有来历。”  修齐点头道:“师弟你不知,他们是残刀门的,女真人。这是关外一大帮派,只是不知如何竟会出现在这里。”  冬格尔道:“江湖上的人么,四处走南闯北,说来也不奇怪。”    那为首的汉子四处打量了一番,只见酒棚中,桌座旁基本都有人。只有那女扮男装的玄衣少年之处尚有空余,独一人占了一桌。便围在她四面。为首的汉子砰地一声抽出那把残刀来,放在桌上。口中问道:“劳驾,这桌上再无人了吧?”  玄衣少年不答话,只是点点头。这些人中,看上去身份颇尊贵的四位大汉依次便坐下。每人身后都有两男子侍立。他们身边,还放着大大小小共是四口大箱子,封锁严密,上面贴着红布。不知作何用途。  为首汉子喊道:“劳驾,麻烦上酒菜快些!”眼光瞟了一眼河上。    “阿哥,不必着急。我看这下一班船还得等一会儿哩。咱们且先在此坐一坐,再往上游去不迟。”旁边那作汉族打扮的汉子笑道。  被称呼为大哥的这个道:“云飞,咱们准备的东西都停妥吧?不要遗忘了。掌门临行千万叮嘱过,一路到了这里,眼看便要到地方,可不要有什么闪失才好。”  “一切有我看着,大哥放心。”那叫云飞的汉子答道。  大哥放心的点点头,旁边第三名壮汉指着远处道:“我看那船已经快到啦。且等等。喂喂,刚铎,你在看啥哩?”拍了拍身前的桌子。    第四个汉子坐在最下首。却是离着那女扮男装的少年位置最近。他们一早也瞧出这少年其实是个姑娘,那汉子一双眼只是盯着少年的脖颈看。玄色衣领下,粉颈若隐若现。少年却只是低头慢慢吃着,也不理会。  叫刚铎的汉子嘻嘻笑了一下,盯着那少年问道:“小兄弟,要去哪儿啊?若是往桐柏去,可方便同行哟。”  “刚铎!老实些。”大哥出言提醒道。旁边云飞和老三都会意一笑。    谁知那少年却并不畏惧,听了这句话,抬头问那刚铎:“你说你们要去桐柏?是哪里?桐柏山么?”  刚铎颇有兴味:“对啊。怎么,兄弟你正好顺路么?”    少年低眉不语,心思转了转。旁边坐着的大哥笑道:“我们都是去桐柏山,往天云寨赫连寨主那里贺喜去的。两日之后,便是他的千金赫连小姐出阁大喜之日。怎么,小兄弟你也是奉了喜帖,要去桐柏的么?”  谁知那玄衣少女听了,表情冷漠,也不说话,忽然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粥,站起身,离了那桌子便走到梁宣他们这一桌来:“劳驾各位兄弟,可以腾个位置给在下么?”    他旁边坐着的正好是喀生。喀生蹙额望着她:“可是我们这一桌已经满了,姑娘你……”  “谁是姑娘?”少女叱道。那面上立时便有怒意。“这里除了桌边坐的这位姐姐,哪里还有姑娘?”指的是冬格尔。  喀生吓了一跳,嗫嚅道:“阁下、阁下不是女扮男装么?”    “你少胡说了。”少女不悦地道。自己女扮男装被人直接拆穿,她显然十分不满。也不再客气,径自便挤到喀生和冬格尔的中间。  喀生和冬格尔都看呆了。一齐指望梁宣发句话。梁宣微微一笑:“无妨。这位小兄弟自便就好。”  那少女圆溜溜的妙目转着,忽然很小心地低声道:“各位既然看出来了,那可不要说出去啦。被人听见了就不好了。”脸色有些发白。    梁宣眉毛一挑,还未说话。众人正面面相觑,真是不知她这一句话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有喀生耿直,率先直言道:“好奇怪,你这打扮一看就是知道是女扮男装,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装扮太有信心了?”  梁宣听了,没忍住,哈哈笑出来。桌上的众人也难掩笑意。少女秀眉横竖,难以置信:“什么?我……我……当真有那样容易看得出来?”  喀生点头道:“当然啊,太明显了。”  “你闭嘴你!”少女怒道。  梁宣笑道:“姑娘一人行走江湖么?诸事可要多多小心才是,江湖毕竟险恶啊。”    身后残刀门那些汉子却听得明白,方才调戏这少女的刚铎忽然大笑:“姑娘不如同我们真的去一趟桐柏山赫连寨主那里。我敢保证,日后你若再女扮男装,江湖上定无人能认出。”  喀生奇道:“这位大哥你怎如此确定?”  刚铎笑道:“你不知?赫连寨主千金的大婚之日,江湖上许多有头脸的都要去。听说连洞庭神农山庄的灵枢婆婆也会应邀前往哩!”    “灵枢婆婆?”梁宣和修齐听了这个名字,都一齐大叫出来。  刚铎点头:“是啊。便是那外号‘神医圣手’的。听闻这位灵枢婆婆有一手能为人易容换脸的好本领,当真是鬼神莫测的技术,若能给这位姑娘换一张男人的脸,哈哈,那便是谁也看不出啦!”  “呸!鬼才会去桐柏山呢,什么破地方,烂死了!”少女啐道,一拳打在桌子上,也不再理会众人,卷起包袱来就站起。喀生被挤到旁边,大惊道:“你又要干嘛?”  “管我做什么?”少女瞪了他一眼。离开这桌子,便往那岸边跑去。    这里梁宣忙着便问那残刀门汉子:“这位大哥,方才说灵枢婆婆会去桐柏山,可是确实的消息?”  为首的汉子笑答道:“应该不假。兄弟不知,赫连寨主的天云寨原是江北四帮里沙河帮之下的一支。当年逍遥门的元牝使雁云清祸乱逍遥门,发放一片冰心、灵蚕剧毒给各帮派,各位兄弟们深受其害。咱们是关外残刀门的,当时路虽远,不幸也在魔门巨爪之下。是这位灵枢婆婆大慈大悲,将这剧毒之药的解救之法传授给大家,不知救活了多少江湖兄弟的性命。因此,咱们这些人都感激涕零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梁宣身旁的修齐听到“雁云清”的名字,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梁宣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了?你也知道此事?”显然失忆的他对这个名字已经毫无所觉。    修齐迅速地摇头。道:“灵枢婆婆救治江北四帮的事情,这个我倒是知道。”  残刀门那汉子笑道:“几位兄弟敢问是何处来的?也要去赫连寨主那儿么?”  梁宣喜道:“不知这位赫连寨主的千金大喜,天下的人都可去得贺喜么?我们……”尴尬笑了:“我们可并没有请帖啊……”    汉子道:“那又何妨?赫连寨主豪气干云,是血昆仑九大高手之一的赫连璧的胞弟。兄弟可以想见其为人。天下英雄登门,自然是不会拒绝。而且这次嫁女,赫连璧大侠想必也会前去。”  梁宣一拍桌子,和修齐对望一眼,均道:“如此甚好!”梁宣对修齐商议道:“不如咱们去桐柏山走一遭,若是能遇见灵枢姑娘,那还省得往江南跑一趟。”  修齐表示同意。那汉子笑道:“几位兄弟既然决定去,那就不妨一起同行。咱们是关外残刀门的四个,在下阿鲁赤,旁边这仨是门中三位小弟:海云飞、图德戈和刚铎。不知几位兄弟如何称呼?来自何处?”    梁宣拱手笑道:“区区草贱出身,不敢提来历。我们都是曾身受灵枢姑娘救命之恩的,也早已仰慕赫连寨主的豪名。有意登门道喜。既然各位大哥相邀,那自然是一路同行最好。在下木仞川……”他因为泰山派的名头大,自己这次又是瞒了师门悄悄出行,自然不敢露出师承来。至于真实名字,因为之前师父和掌门就交代他出门下山千万不能透露真名,“木仞川”这个名字是用了很久的。三个字合起来恰好便是一个“梁”。  当下修齐和喀生、冬格尔也各自道了姓名,喀生和冬格尔亦隐去自己昆仑派的来历。众人互通了名姓,便合桌而坐,商量同行之事。正在谈笑之间,忽然见码头边,方才那玄衣少女被一队人马捉拿着押了过来。——原来她方才跑出去,这会儿又被人如此这般押解回来。    那少女大声叫喊:“放开我!”头上的头发已经散开,青丝垂下。显然女子的身份亦被识破。  旁边押着她的却是两女子,身后跟上来另一男子。“你喊什么?非要让大家看笑话么?真是胡闹够了还不知足!”  那男子身披深色长袍,丰神俊态,颇有神气。他看一眼旁边这酒蓬,吩咐:“先放这儿。等船来。”  “是。”侍女恭声答道。那两名押解着玄衣少女的女子依旧紧紧扣住少女肩头,不让分毫。    梁宣等人看了这情景,心中犹疑:“敢是来捉拿这少女的不成?”正在想,那喀生却第一个坐不住了,站起身,攥拳抵着桌子道:“这位仁兄,青天白日,你何必要与这位姑娘……不,这位小兄弟为难?”显然还记挂着方才少女恼怒他认出自己性别之事,临时改了口。  那身披长袍的公子闻声看了这边一眼,剑眉微挑,正要答话,被押解的玄衣少女已经大叫出来:“啊呀!兄台救我一命,这登徒子要将我绑了回去做压寨夫人呢!兄台行行好!”  喀生听了大惊,眼中怒意陡生,望向梁宣,梁宣也眉头一皱,还未说话,喀生已经大叫道:“岂有此理!还不快放了这位姑娘?”    那公子站在那里不动,冷笑:“这位兄弟,炎炎烈日,火气太旺,别人的家事,我劝您还是少管为妙。”语声淡淡。  “你强抢无辜之人,便是无理也要管!”喀生朗声道,仗义执言,手一拍桌子,已经高高跃起。梁宣制止不及,喀生已经拔出长剑跃了出去。  长袍公子冷笑不语,也不出手,身边立即便有数名女子护卫在侧,一左一右,挡在喀生和那公子之间。喀生出招攻击,那女子们却也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合力攻之。喀生的武功本来在昆仑派中便属一般,一时之间无法奈那些女子们如何。    “喀生,退下!不要莽撞!”梁宣冷声喝止道。  “掌……大哥!他们要对这姑娘不利,我们不可以坐视不理!”喀生愤愤不平。他刚想说“掌门”,一想此次出行要隐藏身份,便立马改口为叫“大哥”。  梁宣从座位上立起,劝道:“你没听见方才这位公子说么?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怎么好插手?”    那少女闻声大叫道:“什么家事?我不认得这个人啊,我不认得他!”兀自挣扎。  那公子冷眼瞧了她一眼,低声吩咐旁边侍女几句。梁宣耳力灵,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已经猜到了几分,微微一笑,有了主意。喀生怒道:“大哥,你听啊,是这厮为难这位姑娘,你莫听他一念之辞。”  梁宣道:“你才莫要听那姑娘的一面之词。快回来。”    喀生虽然冲动,但和其他昆仑派的人一样,对梁宣这位少年掌门那是极为尊重。眼看梁宣不许,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冬格尔连忙也趁机招呼他回来。喀生悻悻地放下剑。梁宣拱手抱拳致歉道:“对不住,我家小弟冲动了些,还请阁下多勿见怪。阁下与令妹的家事,我们绝无意插手。”  那公子微微笑道:“原来少侠已看出我们二人是兄妹。”  梁宣道:“不敢。阁下对这位姑娘虽严厉,但举动之间无不关切,且低声吩咐属下之人莫要伤了这位姑娘。在下看公子与这位姑娘形貌颇有相仿之处,大胆猜测如此。”    公子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少侠好耳力。”原来他方才令那侍女们将妹妹好好看押,同时又叮嘱了一句“莫伤了小姐”。不想这等耳畔低语的话,竟全被这青年公子听了去。    喀生恍然明白,脸羞得通红,向那公子抱拳道:“是在下失礼了。原来如此。还望公子原谅则个。”诚心地鞠了一躬,却又是用的西域的礼节。  公子微笑摇头:“无妨。少侠也是一片热肠。”  他妹妹被押着,这时候愤然道:“呸!你还向这无情的人道什么歉!我早就跟他没关系啦!我可没有这样无情无义的哥哥!”  公子冷声道:“你一定要在这样的时刻忽然乱语么?逃婚出走、叛家出逃,还要闹到几时才肯罢休?”  那姑娘眼神一黯,轻咬樱唇,目光中已经隐隐有了泪意:“我、我这样做,别人不懂,你还不懂么?谁让你们非要把我嫁给、嫁给那样一个人,他比我还大着二十岁哩!”    此时那旁边的侍女上前禀报道:“少主。”  公子看着妹妹盈盈欲泣的样子,叹息不已。伸手为她揩拭脸前的泪,那姑娘只是一味躲闪。公子问侍女道:“什么事?讲。”  “少主。船已经来到。可以登船了。”  公子点点头,对妹妹叹道:“虽然这样,可这是爹爹的意思。你我都没有办法。那孟爷年纪虽然大了些,可也不是七老八十。也是壮年。你先跟我回桐柏山寨子里吧。”    少女把头一歪,只作不理。梁宣和阿鲁赤、修齐闻言却是精神振奋。梁宣忙追问道:“公子也要回桐柏么?”  那公子点头:“不错。几位也是……”  阿鲁赤道:“请问公子,可识得天云寨赫连老寨主?”  公子笑答道:“不敢。正是家父。在下赫连诀。几位是……”  阿鲁赤道:“原来是赫连少公子,真是失敬失敬!”拱着手早出来,数人厮见过毕。赫连决知道了阿鲁赤是关外残刀门的,便笑道:“四位大哥乃残刀门老帮主下的四大将,赫连决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老帮主和家父是旧相识,多年不见,老帮主一向可好?”    阿鲁赤寒暄道:“多承挂念,我家大哥康健。”那公子又看向梁宣道:“木公子的这位兄弟方才出手之间,有些相熟。恕小弟眼拙,木公子可是昆仑派的?”  梁宣心中一黑,他就猜自己这些人的门派不会那么容易瞒得住。喀生性情直爽,方才动手之时,几招之间已经露出了昆仑派的痕迹,这落在这些走南闯北的老江湖眼里,自然是不会看错。不用说赫连决,便是阿鲁赤,此时想必也早已是心知肚明。    梁宣只得笑道:“不瞒公子,我们确实是昆仑一派。”  赫连决道:“失敬失敬。”说罢略有犹豫,看着梁宣似乎有话想要问,但又如鲠在喉,并未问出。梁宣觉得奇怪。旁边的阿鲁赤马上便岔开话头道:“昆仑派也是九大门派之一,名头响当当,想不到木兄弟竟是师出名门。了不起,了不起。”说着一直竖大拇指。    梁宣笑一笑。寒暄了几句。那赫连决便邀请阿鲁赤残刀门的人同行。梁宣等人也被邀请在列。原来他们从桐柏山一路东行而来,备有天云寨自己的大船。众人上到船上,便沿着淮河朔流而上,往淮河之源——桐柏山进发。  谈起和其妹的事,赫连决哑然失笑。道:“说来惭愧。小妹赫连心,今年到了婚嫁之龄。家父为小妹说了这媒亲事,那相公是血昆仑的孟光祖孟大侠的独子,人是一表人才。只是我家小妹却嫌弃他年纪大了些,不肯结这门亲,还闹出这离家出走、逃婚的闹剧来,让各位见笑了。”  那赫连小妹在舱房之中,由冬格尔陪着,此时却听她走出来大声道:“见笑?哼,你们做出这样的亲事,才是让人见笑呢,那孟功明一脸小人样貌,我一看他便浑身来气,我打死也不嫁的!”    赫连决道:“你这些话,回去同爹爹讲吧。唉,我是拿你没办法。”  赫连心小声嘀咕了几句。走到船边去站着,远望那淮河水。旁边喀生见了吓了一跳,连忙几步跳过去,拉住她的衣襟便向后扯。  赫连心吃一惊,赶紧拽住自己的衣服,慌道:“你……你做什么?”  喀生道:“赫连姑娘,你可千万要想开,不要做这等傻事!”    赫连心瞪着杏眼,霎时满面通红。啐道:“快放开!我又没有说要跳河自杀!你这傻子!”跺着脚乱跳脚。喀生两眼一呆,这才放开手。旁边看着的赫连决、梁宣和阿鲁赤等人都莞尔。    但是那赫连公子虽然言语间客气,梁宣却总觉得他对自己这些人隔着一层。似乎从知道他是昆仑派的之后,便有些介意似的。不独赫连决,便是先前热渥的阿鲁赤等残刀门的人,从这之后便明显客气了许多。  梁宣久居泰山,失忆之后,从未出过远门。这是头一次涉入江湖,却不明白昆仑派到底在江湖上是做了什么事,让这些人格外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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