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乌合之众啊,比起你们,我更愿意称赵括为千年奇才。
而今的局势,便是他最乐意见到的了,大唐生力军被一战打废,李亨没有好几年是喘不过气来了,燕军也可以休养一段时日了,而且好巧不巧,倒是将朔方军与河东军遗留了下来,留给老夫掣肘恐吓安庆绪也好,用作练兵也好,倒也不失一件好事。
只是这朔方军太过勇猛,十万之众压的本王心头发慌,要趁此机会剿灭一些。
尤其是看见李光弼在自己面前夺路而逃,煌煌如一条丧家之犬,史思明愈发兴奋了。
朔方军与河东军战得辛苦,带着恐惧,与对七路节度使的怨恨,且战且退,李光弼初次指挥朔方军,大多不会服从他的管教,有些散乱无度。
而在他面前,是安庆绪亲自统帅的数万残军。
邺城守军也被朔方军打怕了,只是如今的确是歼敌的大好机会,安庆绪一咬牙,命令士卒拱上去。
军心涣散的朔方军终究在背水一战,临死反扑的邺城守军面前落了下风,被安庆绪的阵列分散成数条队列,追随自己的牙将,各自逃窜,仆固怀恩嗓子喊哑了,招呼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朔方将士死在史思明的追兵刀下。
失去了统帅的朔方军,也与普通士卒没什么两样,一样会惧怕死亡。
沙场上乱做一锅粥,倒是河东军视李光弼为明灯,追随于他,寸步不离,军纪十分整齐。
于是李光弼令河东军为朔方军殿后,阻挡身后如狼似虎的史思明。河东军战得惨烈,李光弼辛辛苦苦培养训练出来的太原勇将死的死,伤的伤,心头几乎在滴血。陆远双臂一震,挡开身前刀戈,与李光弼对视一眼,又遥望乱军之中那道飒爽身影,只是沙场太乱,人马与尘土在大地上飞扬,阻拦了他的视线,看不到前方。
没有多少犹豫,陆远掉转马头,呼喝十几个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毅然决然,杀进了史思明的大军之中。
河东军的将士见到陆远将军亲自为他们断后,尽皆目眦欲裂,回身就要与燕军血战,李光弼看见这一幕,胸膛几乎要炸裂开来,咬着牙,极其艰难的大喝一声,发布军令。
“撤,三军撤退。”
“节帅,陆将军杀进去了啊。”
此时朔方军与河东军已经混合在了一起,突破了安庆绪的步骑防线,损失惨重,史思明的十几万大军也与安庆绪汇合,向南追杀,追了不过一里,唐军强行渡过漳水,与燕军隔河相望,史思明与安庆绪总算消停下来。
两军垒河对峙,朔方军伤痕累累,纪律混乱,仆固怀恩用了很长时间才将他们安抚下来,而漳水另一侧,史思明的渔阳军则是军心大振,举着旗杆和长槊大呼小叫,辱骂朔方军懦夫,十分兴奋,仿若将这两年来被朔方军和李光弼挫败的屈辱感一并发泄了出来。
唯有燕军后方,还有一阵骚乱,似乎有人在哪里打杀,史思明回头望了一眼,十分惊讶,急令手下数位悍将,带上几百武功高强的猛士,前去镇压,才将那十几个彪悍的河东壮士生擒下来。
“子迁呢?子迁?”方霖骑着烈马闯出阵地,从军尾至军头,都没看见陆远的身影,一番混乱下来,竟是与他走丢了。
“子迁,你在哪里啊?”
一些河东军将士看见方将军失魂落魄,十分伤心的模样,心中愈发酸楚,不忍告诉她,可还是有人将实情说了出来。
“子迁杀进贼军里面了?”方霖瞪大了眼睛,一时头晕目眩,胸口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说不出话来。那般兵荒马乱,他为何冲进去送死,他不是惜命的么,他心里还有我啊,他为何冲进去送死啊。
就在方霖几乎心伤,以为陆远战死之时,十来丈外,史思明仰天大笑数声,命人将一排俘虏押了过来,为首一人,被五花大绑,摘掉头盔,头发依旧束着,不曾散乱,十分英俊,却怒目斜视,仿若要将史思明瞪死。史思明却不理他,摇着扇子,轻抚胡须,指着对岸的李光弼大声唤道:
“光弼啊,这一番较量,你意下如何?四十万大军一日死光,而今你的爱将更是被我生擒,心中滋味如何?”
李光弼不说话,帐下将士尽皆怒目而视,愤愤不平,马蹄蹬得哐当响,几欲渡河杀上去,方霖更是芳心大乱,六神无主,千墨星剑在她手中炽热火红,遥指前方燕军。
“狗贼,放了他。”
“哟,这是谁啊,这不是巾帼不让须眉,应元娘娘座下大弟子方大侠么?你要老夫放了谁?这般气势汹汹,又想刺杀谁啊,刺杀我?”说罢将扇子指向自己心窝,以示左右牙将,左右尽皆放声大笑,声势震天。
“放了子迁,不然我要你不得好死。”方霖气得咬牙切齿,李怀光与浑瑊闻声赶出来,护卫她左右,怕她一时想不开也跟着杀出去。
倒是史思明摇摇羽扇,竟作一副思索状,一脸笑意,高声说道:“放了他?可以啊,你来投靠老夫即可,这便让你二人当场团聚。
方霖怎耐他这般出言调笑,就要策马冲上去杀贼,手下数队朔方将士恐惧褪去了不少,怒意与狠劲上来,就要跟随她渡河,河对岸陆远见状冲着史思明大叫一声:
“老贼,有种便杀了我,我在地下,化作恶鬼,不会放过你。”说罢还要冲散左右持刀架着他头颅的燕军,作势要去撞史思明的马头。
“霖儿,你快走啊,不要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