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安缓缓闭上眼睛,心脏微微刺痛。
他以为有了那段时日,曾经与康哥亲近过,暧昧过,甚至拿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只差最后的告白,他会甘愿赴死。
他以为自己早就活够本了,已经学会了知足。
可是……
他才刚刚、刚刚尝到了幸福的滋味,刚刚瞧见了希望与光明的模样,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
记忆恢复的瞬间,无止境的不甘、遗憾、与不满足在心中炸开,像是开了望不到尽头的无底洞,永远无法被填满。
犹如数十年未曾进食的野兽,突然在朝夕间懂得了何为饥饿,何为渴求,并在瞬间被逼疯。
不要……不要死,好想活下去,想留在哥哥身边,哪怕一分钟、一秒……
闫安用力闭上眼睛,身体因忆起死亡瞬间的感受而颤抖不止,五脏六腑仿佛在瞬间被搅紧,被过于激烈的情绪刺激着,带来幻觉般的剧痛。
不知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安安……安安?”
一个温暖的怀抱笼罩过来,将他更紧地扣入怀中,“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别怕、别怕安安……都过去了,我们回来了,别怕……”
焦急、惊慌的怀抱与安抚声,与记忆中他濒死时感受到的最后温暖一点点重合,闫安挣扎着,睁开眼睛,低声念着闫康的名字。
“别怕,已经好了,你看,我们都回来了……梦里都是假的。”
梦里的当然不是虚假。
闫安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片浮木,他瞧见闫康的脸色无比苍白,也瞧见了昏黄的灯光。
“回来了……”
“对,回来了的,我们都回来了,没事的,已经没事了……”
闫安逐渐冷静下来,发觉闫康也在发抖,眼睛通红。
仿佛不是他经历过什么死亡,而是两个人一起死了一遭。
原先闫康坚持睡在旁边,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他,在他需要起夜、或者喝水时,能第一时间醒来照顾。
也是知道他有时会做噩梦,并没有其它不合适的打算,或者借这个便利占什么便宜。
这一天的清晨,是他第一次名正言顺地钻到同样成人了的哥哥怀里,被拥抱着安稳补觉。
闫安睡得很沉,终于没有梦境。
他终于明白,为何在提到重生,提到末日中的生活时,闫康会看起来反应平淡,甚至有些快要掩盖不住的悲伤。
他忘了,自己就算是双腿恢复了,也和康哥一样,只是没有异能,也没什么自保能力的普通人。
有异能的,是季老师,但他们两个大活人,健康的小伙子,不能期望谁保护他们一辈子。
而在闫安的记忆里……
季老师也受了重伤。
那是一次很突然的事故,发难的不是丧尸,而是人类——另一个队伍的人为了活命,故意把袭击的丧尸群引到了他们这边。
季老师像过去那样让他们先跑,自己顶在前面,结果受了伤。
闫安想着,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被保护,被拯救,再这样下去,他和过去有什么分别?
最后一刻,他和闫康一起跑了回来,为老师抵挡了某个丧尸的攻击。
老师当过兵,很能打,异能是治疗,却无法祛除丧尸病毒。
他终于做了一次有用的人,而不是废物。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闫安洗漱完毕,和闫康一起去了客车站,前往探望季老师。
之前闫康提出说参加校庆,只是建立在闫安没有重生记忆的前提下,现在两人都说开了,也就没有必要绕道。
公交并不方便带轮椅出行,两人到了车站,坐的是附近一个火车。
闫康不知道怎么赚到了钱,一口气订了很高级的座位,帘子一拉,小隔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人,两张床——车程倒是只有一个小时。
火车慢吞吞的前行,青山绿水的风景向后倒退,化作彩色的虚影。
闫安望着窗外,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哥,后来老师他……怎么样了?”
闫康倒果汁的动作一顿,洒出了些许红色的汁液。
那是石榴汁加草莓,色素有点重,闫康拿出纸巾擦拭后,手上还残留着红色的印迹。
他缓慢收起纸巾,扔进垃圾桶,也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他的异能消耗了太多体力,撑了一个月,但是和其它人分散后,食物不足……”
闫安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哥哥,“可是、可是怎么会食物不足?那么多人想要招揽季老师,肯定愿意给他食物的。”
“我们迷路了。”
说到这段经历,闫康的声线也有些干涩,
“那天之后,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到处都是白色,根本看不清路和方向……就连平时能打猎到的动物,摘到的野菜,都……”
“哥……”
闫安后悔了,后悔问他有关老师的下落。
明明是他死后的事,甚至对现在的他来说,是重生前的事,属于过去,未曾发生,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这些。
“对不起,哥。”
闫康坐在他对面,抬手挽起他额角的头发,温和地笑,“已经没关系了,而且这不能怪你。”
他不敢说出所有细节和真相,只能这样用空洞的话语,一遍遍安慰安安。
硬要说的话,真正害死季老师的人,应该是他自己才对。
明明是季老师的保护对象,仅仅是认识他那过世多年的父母而已,就做到了这个地步。
而他回报了什么?
闫康再次看向窗外,就在这时,火车却忽然钻进长长的隧道,眨眼间只剩下一片黑暗。
他的耳边依稀还回响着季老师沉痛的嗓音,劝他清醒一点、冷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