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做事快得很,绝不耽搁。”
“一定。”
倒像是在约定一段不见不散的故事,催人泪下。
柳黛回到前厅,那老翁还在。
铁盆里的纸钱已经烧得七七八八,火苗渐渐熄灭,只剩星点的光。
散落的幔帐被风鼓起,似游荡的魂魄一般在凉夜当中飘飘摇摇。
柳黛踏近一步,伸手拂开卷曲的幔帐,忽而迎面是老翁骤然放大的瞳孔和不置信的神情,与无端端见鬼一般模样。
柳黛问他,“你这般吃惊做什么?”
老翁提起手指头,颤颤巍巍指向她,一面摇头一面后退,“像,太像了。”
“像谁?”
总不至于是像月如眉吧,要真是如此,郑云涛和南辛头一个就要跳出来杀她,哪还能等到她偷袭郑彤、放火烧山呢?
“二姑娘!”老翁呢喃着不敢相信,再又上前一步,靠近一些观察,“你是二姑娘?是二姑娘回来了吗?姑奶奶,老奴给您磕头了,老奴没用,没能把长风带出去,老奴有罪,老奴该死!”说着就跪下来咚咚磕头,没两下便磕得额头上一片赤红。
柳黛看不过眼,一把将他提溜起来,“别磕了,我可不是什么二姑娘,这都多少年过去,你那二姑娘早怕是早就化成灰了。”
这“二姑娘”,早年间她也曾听月如眉提起过,是个休夫归家的彪悍人物,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旁人都笑季家家风败坏,竟教出个如此伤风败俗、泯灭伦常的女儿,只季家上上下下护着她,教她十余年都在季家安安稳稳地过,直到一朝覆灭,满门遭难。
听闻她风华绝代,名动京师,也听闻她巧捷万端,掌季家刀铸造秘法。
然而一切都仅止于传说,“二姑娘”已然在十八年前化作尘土,归于万物。
柳黛再次重复,“我不是二姑娘。”
老翁猛然一醒,“那那你是”
柳黛想一想才答:“你看我与你那二姑娘生得如此之像,我能是谁?”停一停又腰带夹层里掏出那半块圆形蝴蝶玉佩,“自隆庆九年十二月,季悟清随身戴了十五年的玉佩便只剩下半片,另半片给了个无名无姓的不知来路的女人,不过这后半截你们都不知道而已。”
老翁眯起眼细看,认出玉佩。
“你是说咱们季家还有后人?”想到此处,老翁一改颓废老态,欢欣鼓舞,不住地感叹,“季家还有后人!季家还没死绝!哈哈哈哈哈,老天爷有眼,让季家一息血脉尚存,老天有眼啊!”
他面色通红,仰天大笑,只怕激动得太过便要驾鹤西去。
柳黛不忍打断他此刻美梦,懒得告诉他,季家这一脉,恐怕也就到她为止了。
“姑娘!”老翁双膝落地,又直愣愣向她跪下,滚烫的泪自他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珠子里涌出,一张满是褶皱的脸已然哭得涕泪纵横,“老爷少爷的身子还有去处,姑娘若有心,可到山东长乐镇西边落安山上打听打听,老奴也只晓得这些了。奴才老了,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不能再为季家尽力,是奴才无能”
“也也不怪你”她最不懂安慰人,这一刻费尽心思也只憋出这么几个字,已是艰难,“我得走了,见过我的事情你不要说出去,往后我会想办法照顾一二。”
老翁拿袖子胡乱抹一把脸,恳切道:“姑娘保重。”
“嗯,你也保重。”
直到柳黛走出前厅,面上仍是木呆呆模样,仿佛被人一棒子击中脑袋,头骨底下嗡嗡地响。
不知不觉回到来处,李茂新一连叫了她好几声她都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发呆。直到苏长青说:“是时候出发了。”
她才回过神来,应一句“好”。
气得李茂新直呼不公平,凭什么只有苏长青说话才管用,分明他也是她患难与共的好兄弟呀。
离开这座老迈阴森的宅院时,柳黛回头看了许久,她伸手去触眼角,摸到一片冰凉的泪痕。
这才想起来,走时忘了给老翁赛几两银子,就让他两手空空回去,亏得还有苏长青替她操办周全。
一提旧事她便慌乱无章,分明她当年还在月如眉腹中,对外面的阴谋算计、腥风血雨,一无所知。
李茂新走在前头,见她半晌不跟上,便要返回去看,被苏长青一把拽住,拉扯着往前赶路。
李茂新咕哝说:“怎么回我家,你比我还积极?”
苏长青反问:“难道你不想回?”
“我当然想啦!”一想到回家,他便高兴起来,随即对着远处山川河流大喊,“普华山庄!老子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