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黛自他后背袭去,鬼魅如风,却比风更快,比鬼更猛。
她的刀见过战场,杀过仇敌,染过无数人的鲜血,出鞘便散出层层杀气,悍然难敌。战场敌手见刀便要退后三步,以求生机,但喻莲的手比她的刀更快。明明是刺杀的死角,明明所有士兵都来不及反应,可喻莲偏偏就能转过身,以刀对刀,接下这一末路狂怒的杀招。
他手中短刀仿佛已经长成身体的一部分,收放之间,游刃有余,弹指一挥的反应下,轻松破开柳黛的奇袭。
季家刀身长如柳,几乎相当于一名成年女性的身长,加之钢铸扎实,刀身稳健,比喻莲手中短刀不知重过多少倍,但在他手下,却如鸿毛之轻,动一动手指头便能让它灰飞烟灭。
柳黛与喻莲离得极近,近得她能够看清楚喻莲瞳仁之中倒映着的她的影,他不屑一顾,她却忽然间勾唇一笑,随即将喻莲从疑惑到惊惶最终怒不可支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们都不晓得,她自小练的是双刀,虽然“多媚”被留在隐月教,但前几日她闲着无聊再度潜入闻人羽的兵器库,还翻出不少好东西,其中便有这一把摧枯拉朽、斩金截玉的短刀。
她自腰后抽出藏匿的短刀,趁喻莲被季家刀架住的空档,如探囊取物一般一刀划破他胸膛,刀刃游走而过,剖开血肉也斩断的胸骨,骤然间鲜血喷薄,喻莲瞳孔放大,人群惊乱交加。他手中短刀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叮咚脆响。
刀是好刀,柳黛想。
就是下一回再难有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狙杀已成,她将捂住伤口的喻莲往士兵身上重重一推,眼见他们一个个地扑上去要给喻莲当肉垫子,口中一声接一声地喊,“喻大人”“厂公大人”“九千岁”,好生关心,比见着自己亲爹还要肉紧,几十个大男人乱成一团,无人抽空再应付刺客。
趁此间隙,柳黛回身一望,发觉被打落墙角的苏长青不知何时已被人领走,现下墙角只剩他呕出的两口鲜血,灯笼下乌黑发亮。
柳黛使季家刀冲向重伤的喻莲,随性乱砍一刀,一帮人散落各处又慌忙起身相迎,柳黛却一个转身,腾云而去。
倒是喻莲那干儿子喻百成最是机敏,凑到喻莲跟前贴耳去听,听见喻莲撑着一口气下令,“追要活的!”
喻百成随即大喊:“都愣着干什么!去追!生擒回府,凌迟处死!”
“是!”
方才乱而无章的队伍当下齐声应和,“是”之一字如洪钟起声,势如泰山。
“王兆!”喻百成朝着屋檐下的小太监喊。
王兆一醒,连滚带爬跑过来,“干爷爷什么吩咐?”
喻百成道:“去宫里把赵太医请过来,对外只说厂公大人偶感风寒,今日之事不得往宫里透露半个字,只要皇上不知道,别的人,咱们自有办法。”
“是是是,奴才这就进宫。”王兆扶住晃动的头冠,卷起衣摆一溜烟往外跑。
喻百成封住喻莲伤口四周几处穴道,暂时止住血,他仔细查过喻莲伤势,不是必死之伤,他的心放下一半,不再忙着思索喻莲死后他该投到何人名下求一条生路,赶忙招呼人将喻莲抬进屋内。
喻莲门下近卫与东厂一道训练,擅长的就是追杀暗刺的腌脏事儿。黑衣人在颤抖之时已经死伤过半,去追几个残兵败将更是不在话下。
宵禁之后全城寂静,即便是猫狗跑过巷道的声响也在如此死寂的夜里显得突兀且尖利。
李茂新扛住受伤的苏长青本就走不快,更何况他五内俱焚,嘴角淌血,给对手留下的线索太多,很快他们就听见犬吠声由远及近,追着空气里星点血腥味,向着小巷深处寻来。
李茂新憋足气,脚下脚步加快,心上急躁如焚。肩上的苏长青气息奄奄,当下眼皮子有千斤重,无论如何睁不开,他身上困倦,睡意沉沉,眼看就要昏睡过去,只撑着最后一口气同李茂新说:“放下我吧反正反正大家来之前都服过销骨丸,身死之后面容俱毁,不会绝不会拖累公子”
李茂新几近力竭,脚步渐渐迟缓,却还要咬牙往前,不肯舍弃同伴,“长青兄,你开什么玩笑呢,我就算把自己丢了也不能丢了你呐。反正销骨丸我也吃了,咱们要死死在一起,谁都不拖累。”
而苏长青只说出半个“不”字,便没了力气,全身精力只顾得上喘气。
犬吠声越来越近,近得让人能够想象出猎犬锋利的獠牙和淌着口水的嘴,瞪大两只猩红的眼珠子扑上来不撕下一块生肉不肯撒口。
越想越是背脊发凉,李茂新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鼓劲一般,絮絮叨叨说开来,“再说了,我要是一个人走了,你家中那位柳姑娘不得把我双手双脚都砍了泄恨啊,算了算了,我是怕了她,还不如陪你一块死呢”
巷子到头,是一桩小屋的侧墙,严严实实一堵墙,连窗户都没开一扇。
千挑万选选了一条断头路,眼前无路可去,身后是凶恶追兵,李茂新抬手往脑袋上锤一把,想来今日必定要死在此处。
正懊恼时,他忽而感觉头顶一阵微风拂过,抬眼瞧见半片影投在米白墙面上,屋顶上站个面色蜡黄、胡子拉碴、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歪着脑袋敲他,“听说你很是怕我?”
“”
“宁愿死这也不想回去见我”
“我你”李茂新支支吾吾愣在当场。
怎么是个娇滴滴的女声?
作者有话要说:照例,明天休息,谢谢诸位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