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谢掌门盛情招待,在迎客厅里惹人闹闹摆上几桌,喝起酒来豪气干云,又一点不像先前的勤俭作风。席上,苏长青老练地与人推杯换盏,却仍保留着一股骄矜,不热情也不拒人千里之外,交往度数他拿捏的刚刚好。
可见是真把自己当做九华山接班人了,不但武要练好,酒也要会喝。
主桌上女主人的位置坐了个秀□□,听闻是谢武的义妹,名不正言不顺地干了女主人的活儿,正因这名不正言不顺她便显得比一般的女主人更拿捏做派,开口闭口“我山我派”,隔一会儿又是“招待不周,请多见谅”,散席还要说“以后常来”,把角色拿捏于“青楼老鸨”与“跑堂小二”之间,左突右闯,找不准定位。
最离奇的是这位“义妹”谢奴娇瞧谢端阳的眼神竟也透着爱恋,两人年岁差着二三十,乍看之下,真是新鲜刺激,让人头昏——
柳黛告罪说自己头晕,早早退席。
柳黛作为一不知名客人,被安排在西南偏远客房,门外杂草杂树配两朵鲜红野花,放眼去满地都是浑然天成的俗和横七竖八的静,正正好乐得安宁。
她仍穿着农妇衣裳,坐在床边想着传闻中的掌门夫人现居何处,孙敏仙这人,二十年前也是一飒爽女侠客,一手灵云刀练得出神入化,哪怕是郑云涛到她手底下也讨不了便宜,如今竟然隐居山野,掌门不做,掌门夫人也懒得当,怕是看破红尘吃斋念佛去了。
正想得入神,院外传来脚步声,一听就是个不会武功、略微丰腴的小丫头。
等一等,果然有人来敲门。进来个十二三岁圆脸丫头,脸蛋子上配设两颗肉团,走起路来如海浪起伏,甚是可爱。
小丫头把衣裳放到小桌上,奶声奶气地同柳黛说:“公子叫我来给姑娘送衣裳,公子说……说……”她眼珠子溜圆溜圆,想事情时齐齐往右上方跑,看着真像个没断奶的小动物,“公子说姑娘貌美,自然得有好衣裳来配,这些都是新的,不曾穿过,请姑娘不要嫌弃。”
她背书似的背完了谢端阳的交代,仍瞪着圆圆眼睛看向柳黛。
柳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丫头肉乎乎的脸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回说:“我叫肉丫。”
“肉丫,还真是人如其名啊。”柳黛考虑着是不是该养只宠物,养个猫啊狗啊的可爱玩意,才不是崖山上那转过头就能一口吞了主人的雪蟒。
柳黛翻了翻送来的衣裳,都是时新款式时新绸缎,小小一个灵云山集市是做不出来的,谢端阳屋里定是藏了不少女人物件,以备不时之需。
“你回去与你家公子说,多谢关心,有机会我定要当面谢谢他。”
肉丫回一句“好嘞”,蹦蹦跳跳出门去,活像一只快乐的小胖鸟。
不到一炷香时间,谢端阳就从嘈杂的宴席上抽出身,急急赶到美人驻地。
柳黛换上新衣,一件烟霞色的短袄,腰下缀着月牙白的双襕裙,行路时如月华泻地,步步生莲。
听见推门声,她转过身垂下头眼睑,露出些不盈一握的纤弱来,朝他福一福身,尽展柔媚多姿。
谢端阳看得痴痴呆呆,一时间忘了上前去扶,等她站起身才回过神来,懊恼自己太呆,错过好机会。
不过不怕,人既到了此处,便来日方长,不急于今日。
“妾柳黛,谢公子垂怜。”
这声如出谷黄莺,听得谢端阳心窝子一抽,忙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算得什么垂怜。我见姑娘倾国之姿,不该委屈在粗布荆钗里。敢问姑娘从何处来,随苏长青又要去何处?如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谢某自当尽力。”
“我……”她扯着袖子拭泪,颤颤巍巍似风中弱柳,任谁见了都要心疼,“家中遭难,我已无处可去,或是因长辈与九华山掌门有故交,这才随苏公子上九华山安身。”
谢端阳听完心中大喜,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大笑的冲动。
真真天助我也!
“姑娘莫怕,比起那九华山,我灵云派也不输他,你若肯留下,自然有万般好。”
“真的吗?”柳黛犹豫道,“可我听说,苏公子是将来的九华山掌门,再说一路上,他也对我多有照拂,我……”
她这欲言又止气坏了谢端阳,一段话冲到嗓子眼好不容易压下去,在肚子里转个圈才出来,“姑娘有所不知,在这灵云派我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将来更是大有前程,要不怎么姓谢呢?”
“可是……可是……”她看一看谢端阳,又看一看窗户,欲言又止模样惹得谢端阳更加心急。
他只差拍胸脯保证,“你且看,十年二十年,我绝不比苏长青差。况且他若想继承九华山掌门一位,定然要娶郑家女儿,而谢某如今尚未婚配,自己也做是得些主的。”
柳黛眼珠子一转,露出个腼腆的笑,轻声问:“真的吗?”
谢端阳道:“千真万确。”
她忽而收起笑,眉间微蹙,一笑一踌躇把谢端阳放下再高高吊起。
“我瞧着,养子同亲子,哪怕是女婿半子也是有亲疏之别的。”
“哼,那可不一定。”谢端阳信心满满,柳黛看他就差脱口喊出来,他才是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