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姑娘,苏公子,十七年来我都养在闺阁之中,几乎不见外男,更不要说江湖、奇书、九华山,这些争来抢去的事情离我不知十万八千里,我也绝不想与你们有什么牵扯,你们要问就去问南英嬷嬷吧,这书怎么来的,又去哪里找另一部,只有她清楚。”
苏长青却说:“二师弟留在京城,前一日信中说,这位南英嬷嬷已在姑娘出嫁之后忽然暴毙,死因不明。况师傅指明要请姑娘九华山一见,无论书在不在姑娘手上,都得劳烦姑娘随我们走一趟了。”
他语气温和,却有泰山之势。柳黛瞬时便明白过来,这一顿舟车劳碌是逃不掉的,然而到了九华山又如何呢?见过那个所谓的郑云涛之后,她又能去哪里?柳家是回不得了,夫婿也定不会要一个被人半道劫走的女人,想来想去也只剩下死一条路。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低头啜泣。
郑彤掰着手指头数,这已经是柳家小姐醒过来哭的第三回了,她简直怀疑柳黛眼睛了藏了两口泉眼,永远能不休不止地往外冒水。
趁郑彤观察柳黛的档口,苏长青与陈怀安退到门外。
苏长青沉声道:“方才我探她脉门,未见真气行运,应是没有半点武学根基。”
陈怀安道:“难不成,真是如她所说,事情出处全都在那个叫南英的老嬷嬷身上?可现如今已然死无对证了啊。”
苏长青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听里面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皱了皱眉说:“是与不是,都难分说。现如今二师弟还在京中查找,咱们得尽快把柳姑娘送回九华山。这一程路途遥远,一定打起精神,切勿让邪魔歪道再钻了空子。”
“师兄是说……隐月教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苏长青微微点头,“无论如何不能再让隐月教拿到下半部,通知师弟们打点行装,明日天一亮就出发。”
屋子里,郑彤一把扯走了柳黛手上的帕子。
这一下倒是打断了柳黛绵延无际的哭泣。她睁着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笑嘻嘻的郑彤。
郑彤捏着手帕,“你可真厉害,把整条帕子都哭湿了,我可是头一次遇到这么能哭的姑娘。”说着,她凑到柳黛眼前来,细长丹凤眼里全是错愕的柳黛,她凑得极近,把柳黛脸上的桃子绒似的小毛发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也是我头一回见着你这样……这样……”郑彤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才想出个恰当的词来形容柳黛。“这也是我头一回见你这样泪眼也动人的姑娘……你生的真好……我要是有你一半好看就好了…………”
原不知愁是何滋味的郑大小姐竟也怅然起来,她扑在床上,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捏着帕子去给柳黛擦眼泪,“怀安师兄总夸我漂亮可爱,但到了你跟前一比,我恐怕就是根柴火棍,哪里跟漂亮能沾上边!”
越想越愤,郑彤忍不住咕哝,“混蛋陈怀安!撒谎精陈怀安!真要气死我了!”
“其实……其实……你也好看的。”
在郑彤对陈怀安的咒骂间,忽而传来一段细若蚊蚋的安慰,她转过脸,瞧见柳黛已止住了泪,眼底红丝也散了不少,此刻正努力安抚她那颗被陈怀安的谎话击得稀碎的心,“夫人常说,女儿家生成我这副模样是祸事,深宅内院的正房夫人哪个是我这副样子……倒是与庭前美妾、扬州瘦马一般,是个下贱胚子……”
“谁敢这么说你!我替你收拾她!”郑彤素来以女侠自居,弱者跟前更是正义感冲昏头,当即就要提了剑去给柳黛主持公道。
柳黛怯怯道:“夫人……便是我母亲。”
郑彤不忿,“这是哪门子母亲?尽说些糟蹋人的话。”
柳黛道:“我是姨娘生的,夫人自然是我母亲,姨娘去得早,府里从来没人看得起我,便都当我奴婢一般欺负,原还有南英嬷嬷照顾,现如今就连她也…………”
说着说着又要哭,这下可把郑彤急得跳脚,她可再不想听人哭了,“好啦好啦,你千万别再哭了。往后你就跟我们住在九华山,你那些个夫人呀哥哥呀,都叫他们滚一边去!”
“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了?到时候你也拜在我爹门下,跟我们一起学功夫,往后谁敢欺负你,你就出剑揍他!我们九华山的功夫天下一等,学成之后江湖有几人是敌手?”郑彤哧溜一下爬起来,站直了说话,满脸都是骄傲,“你放心吧,我爹是江湖豪杰,大英雄,既接了你去,就不会不管你。况且山中寂寞,师兄弟们都是男子,就我一个姑娘家,凄凉得很,要有你陪我就刚刚好,对了,你会不会绣花呀?”
柳黛被她问得一愣,“你是说女红?”
“对呀。”
“闺中学过一些。”
郑彤苹果似的脸蛋上掩不住兴奋,“那就这么说好了,到时候我教你功夫,你帮我绣花!”不愿绣花练女红的郑女侠高兴得在地上蹦起来,下一刻又扑到床上来勾柳黛小手指,“拉钩,再不许变了!”
“嗯……这原也不是什么难事。”柳黛弱弱地答应她。方才那一肚子伤感全让郑彤莫名其妙的欢喜打断,这会子再哭不出来,只想着到底郑云涛是什么人,为何要见她……又是否会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