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去了趟洗手间。
久野梦我回头看了眼男人消失在沉寂氛围中的背影,举起酒杯喝了口匡卓酒,“我好像没在医疗部见过他。”
“织田作吗?”太宰治端着杯子晃了晃,酒液中央的冰块不时撞击杯壁,少年手臂裹着的绷带因为袖口的滑落暴露在灯光下,“他就算去过你也不记得吧,不过他应该确实没去过医疗部。”
“嗯?”
“别看他只是个普通的港口afia员工,但织田作身手很好,比起久野你应该也不差,所以不会受什么伤。”
久野梦我自然而然地接过话:“我以为你要说他有什么特殊的异能力。”
“异能力的话织田作确实有,也有点关系。”他笑了笑,“久野也觉得织田作是个很有趣的人吧。”
久野梦我可以肯定,太宰治就是在炫耀。
“是很有趣。”匡卓酒味道淡而不烈,她凑近杯沿轻轻抿了一口,聊起新的话题:“身手好,又和你关系好,怎么不向森先生推荐推荐?”
太宰治耸肩:“不是所有人都想着一心往上爬的,久野,就像你一样。”
少女的指尖点了点杯壁,那微小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因不稳而晃动的酒液中,她不再看太宰治,偏过头,朝着吧台的里面,也不知是在看什么:“也是。”
“当然也和他的个性有关系织田作不会杀人。”
“……”
如果说收养孤儿一事已经很不符合黑手党的作风了,那么不杀人简直不好被称为黑手党。要是是医护人员的话也还能理解,可是久野梦我很清楚织田作之助不是。
“很奇特吧?织田作是我认为港口afia中最奇特的男人。”太宰治快速眨了眨眼,俏皮暧昧,“你可以猜猜他的理想是什么。”
“……守护横滨?”
这是森鸥外贯彻的原则,但久野梦我认为对于织田作之助应该也适用。其实不止是织田作之助,这一目标用来描述中原中也,甚至是太宰治,都有一定程度的准确性。他们生活在横滨多年,不同皮囊包裹着的奔腾血液都流淌着或深或浅对于这块土地的热爱。
太宰治失笑:“不,织田作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家。”
“家?”
温柔灯光中的栗发小姑娘右手支着下巴,脖颈微微转动,连带着望向吧台左侧的橙黄色眸子都多了几分柔和的情绪。她的虹膜色彩与吧台的灯光颜色重叠度极高,但太宰治还是清晰辨出了碎在她眼底的灯光,以及其他多余的小姑娘自己亮起的浮光。
少年很快反应过来久野梦我难得的生出了几分兴趣。
这个发现让太宰治微微兴奋,自与久野梦我相识以来,他几乎没见过她会对什么表露出兴趣。她身在港口afia,但不在乎港口afia内部的一切,她留在横滨,但与横滨隔着不为人知的巨大断层。
她似乎怎么样都好,但又怎么样都不行。
她的眼底总是一片淡漠,极致的暖呈现的确实极致的冷。即使盛阳之下,也透不出一丝光。
“你很感兴趣?”太宰治问。
久野梦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先是喊了一声少年的姓氏:“太宰。”
太宰治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完,也不急着接。四周一下陷入了沉寂,不知哪个角落传来的应该老式留声机发出的陈旧音乐绕着小姑娘的耳廓。
她一下子回到了很久以前,甚至感受到了那时吹拂着港口afia顶楼的横滨腥咸的海风,“我很久以前对你说,我会救人不是出于怜悯,只是因为正常人都会救。但还有一部分理由,是因为我觉得那是可以一直做的事。”
可以填充她伴随着生活的日复一日而产生的无边空洞与孤独的事。
“但我厌倦了,而现在……或许该感谢你,我找到了另一件可以做的事。”
她站在西西弗不停攀越那座山的顶处,在第一块巨石滚落之后,看见了被偶然推到山下的第二块巨石。
……
……
“我回来了。”
他们聊了很多,织田作之助才姗姗归来。
红发男人坐在自己的位置,试图切入他们的话题:“你们在聊些什么?”
“在聊织田作呀。”
“我?”织田作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聊的?”
“织田作很有趣的。”太宰治有点像极力否认大人观点的小孩子,“久野也觉得织田作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对吧?”
“嗯。”很少见的,栗发少女的话多了起来,“太宰提起你想当家的梦想,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太宰治不知道的是,久野梦我认为的有意思不单单是家这一职业,完整包含着的是织田作想成为家的事实。
由于两个世界的差异性,她有许多无法对他人言说的故事,比如尾崎红叶竟然是女的,比如中原中也一米六其实已经够高了,再比如眼下的,织田作竟然还在坚持写的梦想。
要是她所生活的那个世界的日本文坛的各位听说了,估计得感动的一塌糊涂。
茨威格说……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茨威格,反正还是她生活的原世界的茨威格说过:“再也没有比置身于人群之中,却又得孤独生活更可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