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宋颂说的时候把这些想法修饰了一番,没讲得那么露骨。
顾临深外公从来没见过宋颂这样的小孩。
这小子分明才十七八岁,心智却比同龄人成熟太多,还是满肚子心眼的那种。
他们家在县城都只是租房子住,却把这种涉及到人员任免的计划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再小不过的事情,还比不上回家多刷一套题。
虽说他这计划只是在借力打力,可这种借法也不是人人都敢想的。
如果宋颂是为了谋求私利而说出这样的计划,顾临深外公会让外孙进来远离这个人,偏偏宋颂的初衷却是帮助一个落入火坑的无辜女人、让那些滥用职权和搞财色交易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顾临深外公说道:“你还这些事不用你来做。”他目光慈和地看着宋颂,“我要是没到这里、没听到这些事,我可以不管,可是我现在就在这里。如果还要你用这种手段的话,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太没用了,这眼还没瞎心就瞎了,活着都是浪费粮食。”
宋颂微微一愣。
顾临深外公说道:“你是小深的朋友,可以试着相信我们。”
宋颂说:“我若是不相信您,就不会托顾临深把事情告诉您了。”
他只是习惯了。
他擅长借势,却从不真正依赖别人。即使当初想要顾临深手里的研究成果,他也是考虑到成果出来了总需要有人把它推广出去、将它变成现钱,他们达成合作关系是双赢的事。
他并不认为别人知道了某些不好的事,就该慷慨地出手相助,向有需要的人伸出援手是种美德,却不是种义务。
所以,他打算适当地借用顾临深外公这张虎皮,却没想过直接让顾临深外公做点什么。
顾临深外公是来这边看着自己外孙的,不是来解决这些糟心事的。
他们老两口都退休了,难道还要人家继续操心下去?
宋颂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事我有办法可以解决,没必要让你们卷入地方事务里头。”
顾临深外公活了那么多年,什么事都经历过,是个实打实的人精。他见宋颂眉眼认真,便知道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这小孩确实很敢想也很敢做。
要是早出生个二三十年,他会很乐意提携宋颂,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可以省不少事。
可站在长辈看晚辈的角度来看,未免就有些担心他未来会不会走偏了。
因为对宋颂来说,明显是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是不拘手段、不怕“剑走偏锋”的。
这样的人做起事来肯定比别人容易成功,一旦栽了也会栽得比别人狠。
以他的聪明与圆融,完全可以有更光明美好的未来,而不是每一步都走得又偏又险,仿佛一点都不怕栽下万丈深渊。
顾临深外公说道:“你和小深好好上课,不用管这些事,”他的目光温和而慈祥,“就当相信我这个当外公的一次。”
宋颂喉结轻轻滚动两下。
前世他也不是永远一帆风顺,他也曾碰壁许多回,许多经验就是在失败与拒绝之中摸索出来的。
他习惯了计算利益,习惯了预估别人的底线,习惯了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所以他会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借用一切可以借用的力量,却从不会真正依赖别人、真正把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上。
他更喜欢自己把控整件事。
因为自己永远是最可信、最可靠的。
他前世没见过顾临深外公,因为那时候顾临深外公年纪已经差不多八十岁,一般不会到首都去,而他又没再回过这边,所以他没机会见上面。
从最近几次接触来看,这是一位睿智而敦厚的老人。
即便已经六十多岁,他那双洞彻人心的眼睛依然不见半分浑浊,透着一股看遍人情世故的通透与精明。
宋颂说道:“谢谢赵爷爷。”
顾临深外公笑了笑,抬手把他手里的花剪收了回来,说道:“既然没吃饭,就赶紧进去吃点,我看小深都在那里看半天了。”
他这外孙才去宋颂家住了那么几天,胳膊肘就一个劲往外拐,刚才他这个亲外公让他进屋他磨蹭着不想去,宋颂一开口他就乖乖进去了。
还是宋颂不让他出来他就不出来的那种。
宋颂转头望去,只见顾临深果然站在那。
四目相对。
宋颂朝他一笑。
这就是聊完了!
接收到这个信号,顾临深立刻跑了过来,拉着宋颂往屋里走,要宋颂赶紧吃午饭。
一副生怕把宋颂饿坏了的紧张模样。
顾临深外婆越看越觉稀奇,点头应了宋颂的问好,走出院子里找顾临深外公说话:“这两孩子感情真是好得出奇,我看小深和他哥都没这么亲近。”
说句更酸点的,外孙和她们都没这么亲近!
至少外孙根本不会关心她们吃不吃饭。过去顾临深外婆也不会这么对比,现在是亲眼见着外孙对宋颂的黏糊劲,心里免不了就要酸一下。
顾临深外公笑着说道:“缘分这东西向来奇妙。你啊,就知足吧,以前小深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几年都见不着他一次,现在他都能主动来见我们了。”
顾临深外婆一听,觉得也对。
她从敞开的窗户往里看,只见顾临深坐在那陪宋颂吃饭,两人不时聊上几句,偶尔她们外孙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带上了笑意。
这样的画面她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却能时常见到!
光是这一样,就值得她们把宋颂也当作自己的亲外孙来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