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肃走过入宫的宫门,军靴在皇宫的青石上踏出有些沉闷的声音。但是仔细听的话,依然能从中听到一些空响。日头久了,物件也就开始坏了,哪怕是装饰华丽的皇宫。几十年来,这宫门里发生了太多的风云,一座座宫殿在他人的尸骨上建成,一条条皇权由逝者的鲜血铺路。明明知道残忍,可还是趋之若鹜,权力,成了这世间最高的追逐。没有任何人能逃离,在这追名逐利的路上,高肃成就了自己,也成为了他人通往最高处的踏脚石。 昭阳殿是皇帝的书房,也是这皇城之中,能最先被阳光照射的宫殿。更是昭元帝被软禁的地方。 黄昏致、暮钟响,春日的残阳到底是带着点暖意的。穿过枯枝、透过窗框,洒在了昭元帝的龙袍上。黑色的锦府生出了斑驳的金光,华丽又诡异。如同他而今的现状和那可笑的父子关系。权力使人扭曲,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全部都乱了套。 昭元帝养大了三个儿子,他们都很优秀,可是皇位却只能传给一个人。大皇子叱云莱是他与此生最爱的人生的,又养在他最信任的皇后那里,荣宠给了他地位也带给了他危险。可是又该如何?大皇子的生母红昭仪出生太低,给不了他仪仗。皇帝都是多疑的,皇后是凭着没了男丁的母家才得了昭元帝的信任。二皇子叱云杨的生母却是因为母家官职太高、势力太大一直荣宠不断也捧杀不停。 二皇子有可以依靠的外戚,大皇子有昭元帝亲手铺好的皇权,都是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不相争。 “是二皇子先集兵起战妄图赢得储君之位的。为他招兵买马的是袁家。甄氏一族到有与袁家结盟,只是这次造……反,他们并没有出力。” …… 前殿商讨要事的声音隐隐约约的透过高墙传来,那声音里展现了一个年轻人的谋划与霸业,也昭显了昭元帝的晚景与得失。他无权去指责三皇子太多,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儿子,还因为他的皇位与他儿子一样,来得幸运、来得逆反。 前殿是昭元帝最不喜欢的地方,这三十年来,那里传出了太多令他绝望的消息,还好这些都没有打到过他。 他还记得,大昭三年时,那人去世的事,而今已过去二十七了。那时候,还没有叱云杨和叱云李,那时候他还意气风发。也是那一年他开启了对北凉余孽和柔然的屠杀。昭元帝在那一场场征战中学会了帝王心术,彻底抛弃了叱云南阴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昭元帝。 茶汤里的姜加得不够多,还是有些寒啊。昭元帝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问了身旁的内侍官一句话:“甄家的七小姐当初是许给了袁熙的吧?” “甄家的七小姐当初是许给了袁熙的吧?”短短十六个字,被叱云李翻来覆去的念了几十遍。直到高肃进殿的通传声响起,他皱起的眉头才舒展开。 “臣高肃拜见殿下?”高肃已经摘了面具,盔甲之上是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肤白如雪、剑眉入鬓、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总是比别人多上几分神采。只是,这样一张好看是脸,大部分时候都躲在那可怖的面具之下,叫人不得窥见,更还要隐在那战神的威名之下。 “长恭,你可来了,那甄家是否真的如表面上那般干净?”三皇子有些过瘦了,他俊朗的眉眼在一场又一场的谋划之中到显出了几丝疲惫的病气。 “不如表面上那般干净,但也没参与太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掺和。只是我今日去搜查的时候,正巧撞见甄尧逼他妹妹自裁,看来是急于脱身,想把袁家的事撇干净。” “甄小姐如传闻中那般好看吗?” “甄小姐确实貌美,性子也娴静忠贞。”高肃摸不清三皇子是什么意思,只好照实回答。 “长恭,甄家的事该严惩还是从轻啊?”叱云李的眼神晦暗不明,黑色的瞳孔好像能吸进去一切与他想法不同的心思。高肃有些怕他了,不过一天时光而已,这个超级称兄道弟的皇子就真的变成了他的主上。 “殿下,您长年离居平城,背后的支持势力都太远,如今刚刚回到平城,根基不稳,正是需要寻求支持的时候。而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的争斗,平城贵族没有哪一家可以说是独善其身的。倒不如赦免了甄家,也借机让其他人安心。免得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更坏的事情来。” “长恭,不如你与甄家小姐订亲吧。”高肃还未抬头,三皇子的声音就从头上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袁家我还是不放心,他袁氏一族弄权三十年,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夺嫡之战就可以搬倒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需要找到人接替他们。你我相识多年,其他人,我不放心啊!” “臣明白。” 高肃循着来时的路,又离开了皇宫。这里的天是寂静的,他沉稳的脚步也没有惊出些许藏缝隙中的蚁虫,随着他踏步而出的唯有尘埃。卑微到不可视见的尘埃,承载了这皇城的所有往事,也迎接了所有的未来。 三皇子在高肃离开之后,去了内殿,去探视了他的父亲。 昭元帝还是一如往常的气定神闲,一个人摆着棋盘斟酌。见叱云李来了,也不多说,只是让他陪自己摆一局。 三皇子的黑子太过谨慎,不过半局,到把百子压出了攻势。 “老三,下棋虽说是落子无悔,但也用不着布局全程,这样太累了。有些意外,反倒填了精彩。” “儿臣不得不小心啊,而今平城之中,到处是那群老谋深算的势力。所谓出点差错就满盘皆输啊!”叱云李的话是冲着昭元帝去的,却催不出那张宸宁之貌的任何松动。他讪笑了一声,落了一子,“儿臣还是输了,到底还是实力太差。不像父皇,一句话就可以解决儿臣的烦恼。” 昭元帝也不多语,对内侍官摆了摆手,亲自捡起了棋子,直到最后,整个棋盘,只剩下一颗黑子,他捡起来,放在了叱云李的面前。 “用人不疑,你既担心他会成为另一个叱云南,就应该早做打算。” 宫墙边的柳枝抽出了新芽,袁家刚出生的小公子也死在了地牢里。这是平城易主的第一天,也是全城权贵忧心忡忡的第一天,是生是死,全凭当权那人的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