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愉回到彩排的场地时休息时间正好到了,凌澜正想过来跟她分享一下自己刚编好的rap歌词,结果瞥见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不由大惊失色:
“你眼睛好像肿了是不是发炎了?”
纪愉:“”
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倒是一直跟凌澜在一块儿的蒋连阙本来在周围又给其他姐妹递小饼干,听见她的声音正想过来接句自己有眼药水和红霉素眼膏,结果一瞥纪愉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就成了另一句:
“现在快入秋了,昼夜温差比较大应该是外面起风了吹到了吧?”
纪愉跟她目光对上,心底松了一口气,面上也将那些翻涌的思绪压下,唇角浮出笑容来应声道:“嗯确实。”
凌澜从她们俩的语气里品出了点不太确定的微妙正想仔细再看看纪愉的脸色忽而被蒋连阙抬手捂住了眼睛银色的短发和对方如灿烂如光一样的金色长发撞在一块儿如日月交辉她眨巴着眼睛睫毛拂过蒋连阙的掌心往对方的方向后退几步不解道:
“诶诶诶?你做什么?”
蒋连阙对纪愉点头笑了一下,嘴上却随意道:“没什么,你刚不是跟我分享了你的歌词吗?我也跟着想了几句我们讨论一下呗。”
凌澜抬手去扒拉她的掌心,而后回头看着她“讨论就讨论,你捂我的眼睛做什么?”
蒋连阙眨了下眼睛,装出无辜的神情来:“啊,手误。”
但她确实将凌澜的注意力挪开了,格外在意自己rap作品的凌澜当即一脑门扎进了这场讨论里,再不记得自己刚才要和纪愉说什么了,尤其是蒋连阙还将旁边的容柏也拉过来之后。
王洛水本来应该在后台的导播室里面坐着,但是因为这演出的场馆实在太大了,下面的机位又布置得不太好,她只能下来亲自盯,包括调整舞台最前方那台移动的机位。
她站在第一排观众席的最边上,将女孩儿们在休息时间三三两两聊天的状况看在眼中,也注意到纪愉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地独自呆在边上。
这让王洛水不由想到了刚才跟纪愉一同出去的孟忍冬,如今纪愉回来了,孟忍冬人呢?
按照她最近的作风,不该将纪愉的舞台追到底吗?
她皱了下眉头,难得在助理过来提醒事情的抬手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想到手头捏着的那份还没放出去的采访,王洛水摸出手机,给孟忍冬发了个消息:
“你去哪儿了?下一场彩排不看了?”
讯息如石沉大海。
王洛水等了又等,只好先让助理说事情,之后又是下一场彩排,等前后忙完,她再想起来摸手机,却发现孟忍冬还是没回复。
她只能拨了个电话过去。
倒是没关机。
可也没人接。
王洛水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二点多了,彼时队伍已经回到了景区的酒店,她看了看夜班的安排,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通知了助理一声,换了套衣服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时间倒推到几小时前。
孟忍冬听见纪愉说出的那句话,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那里,动也动不了,又或许只是她蹲的有点久,所以腿有些发麻。
她的脸色阴了下去,有心想警告纪愉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可以,可是触及纪愉那双格外清明的眼睛时,那些内容统统都无法道出了
有细微的弧光在脑海里闪过。
她突然想起来,纪愉每一次面对她的时候,虽然带着温软的笑容,却从不开口唤她的名字,哪怕是在床上,受不了的时候也只朝她撒娇:
“你你轻点”
正是因为这样,后来分手时听纪愉称她“孟总”,才会这样突兀,让她意识到她们曾经是多么地亲密。
却原来。
那些都不是对着她说的。
所以纪愉才能够在那样倾尽全力的付出之后,又这样轻描淡写地抽身,留她一人在失去中慢慢品味,每一日都比昨天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这四年里,纪愉在她身边时,曾经给她带来过什么样的温暖。
像是迟钝的情感神经终于嘎吱嘎吱地开始工作,把四年来堆积在一块儿的、她未曾注意到的那些细节一点点搅碎消化,于是她也不知不觉地恍然去想:
噢,原来我身边待着的人是这样爱我。
而我当时却什么都没看见。
可她又在这失恋的风雨里飘摇,如一叶扁舟,随时能被浪头掀翻,而她左右摇摆着,一会儿告诉自己纪愉真的很爱她,一会儿又禁不住地疑惑,如果真的爱,为什么又不发一言地离开呢?
纪愉到底是哪里对她失望了?
身为投资方却天天去追梦100打卡的时间里,孟忍冬不肯放过每一点关于纪愉的细节,她开始不断地想要弥补,她开始记下纪愉胃不好、不吃甜的习惯,也开始在反思自己以前对纪愉的态度,甚至也学着去发掘纪愉身上那些慢慢展露出来的星光。
她总是在设想纪愉什么时候会答应跟她复合,而她又需要为此改正一些什么、准备什么。
现在孟忍冬总算知道了答案
她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了。
因为纪愉从一开始喜欢的就不是她,那些深情也不是对着她。
原来她只是个替身而已。
孟忍冬哂然地想,甚至从心底冒上一股荒唐的笑意来。
前面几年里,她身边的朋友们总看着她一个又一个地换小情人,以为她是对楚见榆念念不忘,可她没有解释,任由旁人去猜测,实际上楚见榆离开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而已,那一年孟忍冬也才十九,仍是对感情朦朦胧胧的年纪,对阿榆
更多的是一种愧疚和绝望。
楚见榆是她年少时捧住的温暖,让孟忍冬从“或许我从出生起就注定与爱绝缘”转变到“原来这世界上还是有人愿意对我好”的恍然里,她暗暗对自己发誓,想让楚见榆永远快乐。
可是后来却发生了那样的惨剧。
明明她就在附近。
可是孟忍冬就是去晚了。
她永远没办法原谅自己的迟到,无数次的午夜梦回里,她都在那条路上一次次地奔跑,以为这样就能回溯时间,从死神手上将人抢回来。
但是没有。
她面对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冰冷身体。
于是她陷入那不可自拔的懊恼中,后来入了这行,巧合遇见几个跟楚见榆长得像的女孩儿,出于一种难以言说的补偿心理,她任由那几个女孩儿到自己的身边,只是看着她们就觉得心理妥帖,甚至也不会生出一些越界的想法,因为跟阿榆像的人都该是干净的。
可是最终,看着她们利用自己的资源一步步走远的样子,孟忍冬慢慢明白:
原来阿榆真的不会回来了。
没有人会是她。
在这样的意兴阑珊里,她遇见了纪愉,已经自暴自弃的她将那近乎衰败的补偿心理丢弃,错误地选择了一条“包养”的路子,不为所动地看着纪愉的一次次付出,以为她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
但就是这一次,现实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纪愉不像楚见榆一样活泼,她更安静,能耐得住孟忍冬三不五时才去的那种寂寞,她身上也没有那种被呵护长大的娇惯,起码孟忍冬觉得,若是楚见榆能平安在楚家长大,一定受尽万千宠爱,楚家人怎么舍得让她去为人洗手作羹汤呢?
孟忍冬渐渐正视身边人,也在纪愉经年累月的温柔里,慢慢将自己冷硬的心磨回柔软的模样,她是真的想要好好对纪愉的,尽管她并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什么经验。
可就是在纪愉身上
她这种放任遭到了反噬。
孟忍冬以为命运已经不会再腾出功夫折磨她了,原来还是这样,她小时候曾经试图相信小妈,却被哥哥狠狠地揭穿了幻想,令她难堪得恨不能逃离后来她遇见了楚见榆,结果还是在她的眼前,楚见榆就这样一点点失去了生命力一直到现在的纪愉,不早不晚,在她正好想要珍惜的时候,将真相告诉了她。
千百种思绪从孟忍冬的脑海里闪过,她少见地扬了扬唇角,不想让自己防御全线崩溃的内心袒露出来,甚至还好整以暇地问道:
“是么?”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
纪愉却没有回答了,依然用那种目光看着她,那视线格外冷静,往日的沉沦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以前了。
孟忍冬又问:“所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吗?”
纪愉依然不吭声。
孟忍冬从这长久的沉默里读懂了很多,她又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那就行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