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客？”东逝水皱眉，“常客是什么身份？”

向导抬头望了一下头顶的天空，吸了一口烟才缓缓道，“行云大人以前是神官殿的侍从”

她陡然想起那位青年人手腕内侧刺的青色的如同咒语般的文字，低声问道，“侍从？”

“很多信徒或穷苦人家会把自己的孩子送给神官殿当侍从”向导眯了眯眼，苦笑道，“这种侍从，若是天资好还有可能一跃龙门成为神官殿的神侍开始学习术法，虽然这种几率万中无一，但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而唯独在神官殿囚狱中出生的孩子，一辈子都只能当最低等的奴隶，永世不能离开神官殿，手腕上被刺上的神咒就是身份的证明。若非父母犯下滔天罪孽，如何会被神官殿追杀，故而生下的孩子一出生命运就已经注定。”

“行云大人便是其中之一”这样的旧事几乎整个无幻城的人都知道，向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这种情况容貌生得太好便是罪孽”

可以想象得到，身份低微却容貌艳丽的奴隶，无可避免的成为了别人手里辗转求生，以色示好的玩物。

是禁腐也是货物

没有尊严，没有人权，最卑微最低下的活着。

“那他是怎么离开神官殿的？”东逝水垂眸继续问道

向导苦笑摇了摇头，“不知道，六年前他就出现在无幻城了，血淋漓的，一身被刮了几十刀，若非遇到少城主出手相助，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可知。”

“神官殿能让他逃出来吗？”她觉得不可思议，神官殿这样的存在怎么会容许别人挑战他们的威严。

“没有人知道行云大人怎么出来的，神宫殿的人也从来没有来要过人。或许是要过的”向导沉默了一下，看向塔尖的方向，顿时没有了言语。

神宫殿的人来见老城主的时候，城主也未见，所有人的想不通为什么城主连神官殿的人也拒绝，奇怪的是神官殿也没有动怒。

也许是因为无幻城太特殊了，天下一半的元石都掌握在无幻城手里，也许真的就像传说的那样无幻城真的有纯灵矿脉，而且已经被城主府掌握所以神官殿才容忍且放任柳行云在无幻城内。

柳行云哪怕现在对于无幻城来说都是一个难以描述的存在，他的过去他的容貌他的身份至今都不被城内民众接受，他和少城主几乎形影不离，纵使少城主给了他护城卫的身份和权力，也没有人从心底信服。

他在所有人眼里，现在和过去都是一样，只是变成了少城主的禁腐。

别人看得见的只有他低微的实力，无上的容颜。

“这样啊”她微微吐了一口气，所有情绪都掩盖在那不动神色的眼眸之下，东逝水似乎还想说什么，很快便被耳边的声响吸引了。

“嘭”远处的天空中突然有一朵烟花绽放开来，绚烂之至，将整片夜幕点亮。

“啊，看来中元节要到了。”向导惊呼一声，咧嘴笑道。

绚烂的烟花到达最高处四散而落，明亮的火花如同流星坠落急速划过天空，将沉光湖旁的雁山塔都照亮了一瞬。

“中元节是鬼节”东逝水指着这美丽的烟花喃喃道，“鬼节为何大放烟花？”

向导点亮了船边的小灯，笑眯眯的用烟斗敲了敲船沿，道：“我们这可和你们中原不一样，大神官参悟生死被南疆视为掌管生死的黄泉之主，人有轮回，死后不过是还了上一世种下的因果，所以这中元节是为那些人歌颂生前功德也为他们的黄泉之路送行庆祝。因果一斩一灭天道循环，善缘结善果，恶因得恶报，下一世便有新的福报缘法，这一世的苦厄灾难也已结束，故中元节对我们来说是个值得庆祝的盛大的节日。”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加深，笑呵呵道，“这中元节前后都有盛大的烟花表演，如果你们在这停留的时间长，说不定还能看到祈神舞。”

“祈神舞？”道一站起身来，看着江面嶙峋的波光倒映着远处不断绽放又陨灭的烟花，开口问道，“祈神舞是什么？”

“那可是中元节里最重要的事情了”向导的语气变缓，表情庄重而肃穆，“祈神舞是乞求神明降临，让死去的魂魄安然踏过黄泉之路，也为接下来的日子乞求神明继续庇护。”

“所以你们乞求的是大神官？”少年习惯性的想摸背上的刀柄，然而燕山春早已被他收了起来，此刻的他和她都只是普通的初出江湖来南疆历练的少年郎罢了。

向导听出了他言语下隐藏的意思，出声纠正道，“不是乞求的是大神官，而是大神官就是神明的化身。”

“最重要的是”向导顿住，眼角瞟过她和他的神情才拖着长调道，“今年的祈神舞是行云大人跳的”

道一抓住了字眼，沉声问道，“今年？那以往呢？”

“这六年都是行云大人跳的”向导望向天边的烟花，眼底露出一抹恍惚的神色，如同沉浸在当年的场景中不可自拔，“我从未见过那样…那样好看恍若神灵真的降临了般的祈神舞”

“那是真正的祈神舞！”他的声调猛地拔高，陷入了某种灼热当中，“你们无法想象的…天，所有无果花全部盛开的场景。忘川河底浮现万顷的无果花，红色铺满了整个无幻城，我甚至还听到了凤鸣！如果这不是神明降临那还能是什么！”

他的言语有些混乱，极力想要描述当天的景象，却似乎用尽所有言语都无法还原。

那个一袭红衣，绝色倾城的男子就站在万人敬仰的神台之中，当祈神舞最后一个旋身跳完，一抹冲破云层的天光照耀在他身上的时候，红色的无果花在一瞬间全部绽放，世间好似连风都静止了，下一瞬百兽齐鸣，天降梵音宛如无上大道，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震撼的场景。

回过神来，向导失笑道，“是我过激了，两位如真想看看祈神舞不如多留两天，总归是不会失望的。”

“真是奇怪”东逝水清亮的眼眸略过一丝疑惑，柳行云在神官殿是低微且被认为污浊的身份，无幻城居然让他来跳祈神舞。

她好像丝毫不在意跳的人是谁，也不在意那个人有杀她的意图，只是问了一句，“祈神舞是什么时候？”

向导见她有兴趣，他满脸的皱纹更深了，答道，“五天后”

“你真的想看？”东逝水转过头，低低问道。

“自然是要一看的”语气断然，她的目光凝视着前方静默的高塔，淡声道，“所有的事情都会有前因后果，人也是，我们会变成现在的我们，这也许就是他们讲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