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珉秀是老公门,折磨人是一把好手,深得张弛之道,他能让人在保持清醒的情况下,感受到痛入骨髓。
这阴险冷酷的家伙懂得人的一切弱点,也懂得人有时候忍耐力出奇的强大,当他习惯了一种痛苦,就再难逼他开口,于是他会变着花样折磨人,并且乐在其中。
两个沙陀儿,一个是雁北蛮荒的野草,一个是太行山的岩石,艰苦的环境磨炼了他们的意志,并不像他们年龄表现的那样好对付。
他始终保持一日两刑的节奏,不断变换刑具。
下午时分,他命人把两兄弟绑在条凳上,空着四肢。然后用几根橼木夹住二人的手腕和脚踝,向一侧翻转,扭动两人手足关节。因为橼木林立,如人身长出了翅膀,在公门这一行里,这招叫做凤凰晒翅。
剧痛之下,进通大叫:“住!住!爷爷招了!”
存璋破口大骂:“爷爷宰了你个没骨头的乞索儿!”
张珉秀喝令停止行刑,缓步走上前,笑吟吟的说道:“痴儿,这有多好,早一日开口,就少受一日苦,说罢,你们是如何斗杀陆贞六。”
存璋大叫道:“你再多说一句,爷爷就。。。”话音未落,差役手上加力,他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张珉秀手上一根短棒挑起进通低垂的头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进通虚弱的说道:“我在铜匦之后,看到那贼往后退,知道他要跑。我冲出去要将此贼留下,那贼也挥刀向我砍来,黑暗中兵刃相交,我刺中了他肩背,他伤了我额头。
结果我们都倒了,兵刃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存璋从楼梯上扑下来,和那贼在地上扭打,一直到傅公带着牙军冲进来,打着火把,这才看清,那贼子竟然是本驿驿尉陆贞六。”
张珉秀喝道:“胡说!你刺中了他肝腹,太原府的仵作验过伤!”
进通大叫:“我没有,数十人都看到了,刀伤就在肩背。”
张珉秀一棍打的进通头上金星乱冒,站起身一摆手,4个弓手狞笑着上前,狠扭橼木,进通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张珉秀从怀中取出一个皮囊,打开一看,都是大大小小的铁针。他略作挑拣,取出一根,俯身刺在进通后颈一处穴位上,进通呻吟着醒来了。
傍晚时分,两个沙陀儿如同一滩烂泥,软在泥土里,几乎看不出人样。一个差役扔了块胡饼在泥土中,进通挣扎着爬过去,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捡起满是泥泞的食物。
存璋用尽力气喝道:“不要。。。不要捡。”进通还是捡起来,爬到存璋面前,要往他嘴里喂。
存璋把头扭到一边,虚弱的说道:“阿耶说过,我们沙陀男儿可以是猛虎,可以是恶狼,可以是奸诈的蛇,唯独不能做没骨头的老鼠。我们不吃地上捡的东西,我们的粮食,都是我们用弓矢和血汗挣来的。”
进通拿着这块肮脏的胡饼,眼神迷离,在饥饿和尊严中挣扎。
存璋转过头看着进通,目光在傍晚的昏暗中泛着熠熠光彩,他尽量严厉的说道:“别吃,你不想拉在裤裆里吧,死也是个邋遢鬼。”
进通咬着嘴唇,终于松了手,胡饼落在木枷上,在斜面上蹦跳了一下,重新落到泥土里。他目中含泪,沙哑的说道:“我们这。。。算是为沙陀王氏战。。。斗么?”
沉默良久,存璋才说道:“算。”
天彻底黑下来,不远处的缉事房里,差役们正一边饮酒,一边大呼小叫的打陆博。骰子在碗里欢快的蹦跳着,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呼和狂笑,夹杂着绝望的大声嚎叫。
进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虚弱的说道:“入娘的。。。要是下场雨就好了,冻死也比渴死要好。”
存璋低声说道:“我们不会死在烂泥里,阿耶会救我们,沙陀儿子绝不会背叛父亲,沙陀父亲也绝不会丢弃儿子。”
进通不吭声了,他的喉咙之中如同着了火,他终于知道了,两天没有水喝,是比刑法更严酷的考验。
存璋竟然沙哑着破锣嗓子,轻轻哼唱起来:
纵然是跟随前人的脚下,我也能有所猎获
让滴着血的猎物,用皮鞘绳来栓上
我的玛纳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