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生活不易,妖怪卖艺。
星谷清对此深有同感。
虽然他和中岛敦达成共识,却也不是直接跑路的。
当下,夕阳已坠,霞光漫天。
星谷清带着中岛敦才站到孤儿院外面,锈迹横亘在铁门的栅栏之上,地面上亦能看到铁门推拉造成的摩擦印记。
从这些遗留的痕迹可以看出,孤儿院已经开了很久了。
星谷清也曾见到过,孤儿院内的设施陈旧,用以居住的屋舍破败。若真要算,也不过是能够有个避身之处罢了,让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不至于流落乡野。
推开铁门向内,没走多远,就有孩子跑出来迎接他们。
星谷清略低下头,伸手,接住一个扑到自己面前的小朋友。
在他身后的中岛敦默默地停在了原地,看着他和小孩子们说话,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包装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就很少和他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就连院长……
想到那张严肃到刻薄的脸,对方的话仿佛刻在记忆深处。
中岛敦的脸上浮现一丝细微的恐惧,头低得更深了,下巴抵在纸袋上,似乎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此时小朋友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哥哥,你上次给我们带回来的书很简单,我们已经学会了!”
“我们是不是也能像哥哥一样出去赚钱养家啊?”
“……”
人类幼崽的细嫩声线在耳边环绕着,星谷清不自觉地弯起眼眸笑了笑,眉目之间尽是温润柔和,模糊了他略微稚嫩的外貌。
在这一瞬间,谁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十几岁的人类少年。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只余一缕细碎的霞光弥漫在晴空中,能看到深沉的暗蓝色一寸寸蔓延。
最后的晚霞落在星谷清温和带笑的脸上,细细勾勒出他的五官眉眼,看起来愈发不像凡人。中岛敦下意识伸出手,手指上拂过一缕在夜风中轻扬的发,恍然对方似乎处处皆是神秘。
耳畔亦有风声徐徐拂过。
“敦君?怎么不说话?”
不知何时,星谷清侧身看过来,半长的发扫过他的下颌,又落在素色外衣之上。
唯独那双形色如经年琥珀的眼眸依旧清透,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中岛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和自己说话,然而刚刚他走神了,什么都没听到。
“不好意思,你们刚刚说什么?”
中岛敦的表情有些愧疚,常年沉默甚至于孤独的生活,让他的性格中多了些自卑。
在这个时间点里,中岛敦虽然还未经历此后多年的精神打击压迫,却也隐现性格缺陷的端倪。
本性温柔的少年成长在乡野之中孤儿院中,也如同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一样,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自己能够不给别人添麻烦。
星谷清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冲着他摊开手:“我是说给你们带了礼物啊,不是你帮大家拿回来的嘛。”
他略扬了扬下巴,示意中岛敦抱在怀里的纸袋子们。
中岛敦忙上前了两步,略有些不自在地站在孩子们中间,低头就能看到小朋友们亮晶晶的眼眸。
星谷清虚拦了一下,没让小朋友在这里拆,反而是带着他们直接换了个地方。
这是一处不太经常出现在孤儿院中的建筑,又或者是因为这座孤儿院本就是由昔日传教士所居的教堂改建而成,遗留的建筑便也没有多做处理。
这里也是孤儿院很少用的一座空房间,外表看着便是做礼拜的教堂模样,室内有着尖尖的穹顶和繁复无比的壁画。壁画一侧的天窗透着绚烂却模糊的光,那里装了五彩斑斓的玻璃,似有若无地减少了光芒留在室内。
不过此时已经入夜,倒也不怎么需要天光亮色。
室内看起来确实很适合做祈祷。
空间巨大,却又昏暗阴沉。
星谷清扫了一下室内的布置,看着很简陋,或者说是除了地面干净整洁之外,别的一无所有。
不过无所谓,地方大就好了。
他一把推开颇有些沉重的门,带着孩子们走了进去。
在进入这间房的时候,中岛敦的脚步不自觉停顿了片刻,这个地方给他带来的只有恐惧。
然而,在星谷清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中岛敦却下意识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能够直面恐惧的,只有人心。
能够被恐惧所限制的,亦唯有人心。
星谷清只是略看了他一眼,便又回头应付小孩子思想奇妙的问询。人类幼崽似乎总有种名为好奇的天性。在这里,即便是懂事的孤儿院孩子,在某些时候也会展现出这一份天性。
在星谷清漫长的岁月中,也曾见过无数脆弱至极的人类。
那些人类曾经跪伏在他的神像之下,双手交叠叩于身前,口中诵念着某一时代的语言,祈求他能够给予庇佑。
他们生来幼小,躯体更是极为脆弱。可就是这样弱小的人类,却又能在逆境中拙然生长,哪怕生存的环境再怎么艰险难度,似乎都无法打消人类那份活下去的信念。
他们坚信,活下去,只要多活一天,就能够有新的希望出现。
都说神爱世人,大抵也只是被这份执着所吸引些许目光罢了。神明居于高天原,少有垂怜人世多灾,却仍旧会在人类的祈求中降下神迹。
星谷清曾有过一位认识许久的神社妖怪好友,他们虽然名为妖,在人类看来大抵与神明无异。
在林中建有神社,日日高踞神像之中,偶尔聆听世人的祈求,满足祷告之信众的愿望。
…
孤儿院的孩子们其实不多,星谷清也没有选什么看起来就很贵重的物品,多是一些日常用品,还有书。
他一件件地从中岛敦怀里拿出来,再分给在场的孩子们。
收到礼物的孩子们很有礼貌地道谢,星谷清挨个摸了摸脑袋,就看着他们一个个排好队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