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烈日炎炎。 茶楼二楼靠窗的一角,坐在桌前的玉白锦衣男子慵懒地靠着身后栏杆,手托茶盏,舒心轻叹:“哎呀,真舒服,这几日穿山越岭地寻药,我都要忘了坐在茶楼里品茶的感觉了。” 坐在对面手捧医书,正自研读的白衣女子,抬头淡淡瞟了他一眼:“我让你跟着我去采药了吗?” 他旋身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上,笑吟吟地看着她:“是我死缠烂打跟着你。” 她的目光落回书上:“知道就好。” 他伸手合上她手里的医书:“有点时间你就研究医书,跟我说会儿话不行吗?”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偏头看他:“轩辕一扬,你能不能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他目光生辉:“哦?你认为什么是我该做的事情?我觉得现在……”话未说完,他眸光一闪,叹了口气:“如你所愿,有事做了。” 一缕清风拂面而来,眼前蓦然出现一个蓝衫少年,眉目俊朗,眉心一抹朱砂痣,透出几分风流蕴藉的味道,他立在轩辕一扬身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风流蕴藉的味道瞬间消散。 轩辕一扬眉目深沉:“我真的很不想看到你。”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别呀,我踏遍千万水寻找您老人家,您怎么也不赏个笑脸?” 少年目光一晃,看到坐在一旁的白衣女子,细长的眼眸瞬间睁大,像似惊艳,也像似惊异,目光又扫回轩辕一扬的脸上,透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之后又变成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再后来,就变成了诡异的微笑,一瞬间,脸色千变万化,像变戏法似的。 轩辕一扬终于不耐烦了:“有话快说。” 少年笑嘻嘻地送上一本卷宗:“清城兰家家主信物龙纹玉玦失窃了。” 轩辕一扬也不伸手去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子珩不是在清城吗?” 少年急忙解释:“三年一届的素城选美大赛就快开始了,前去参加的可都是中原数一数二的美人,阁主怎会错过这个欣赏美人的大好机会。然而,那兰家可是出了大价钱的,阁主那个人花销用度比较大,您老人家也是知道的。其他人都有任务在身,只有您老人家近来比较空闲,所以……嘿嘿……只能劳您大驾了。” 轩辕一扬挑眉看他:“凭什么他去看美人,我却要给他赚银子。” 少年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坐在一旁,一心只读古医书,两耳不闻身边事的白衣女子,冲着轩辕一扬笑得慈祥和蔼:“难道您老人家也对选美感兴趣?” 轩辕一扬慢慢眯起双眼,唇角勾起一丝凛冽的笑:“云驰,长能耐了。” “我也是奉命行事,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记恨于心啊!” 声音犹在耳边,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本卷宗安安静静躺在桌面上。 他修长手指轻叩桌面,目光在卷宗上停留了片刻,抬手按住,慢慢推到她的面前,笑得恳切温和:“你看看。”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书上,语气淡淡:“你查你的案子,我寻我的百草,山高水长,就此别过。” 话毕,白衣翩然,人已落在楼下,还未来得及迈出一步,便被随后落下的他挡在身前,他低垂着眼眸看她,语气难得严肃:“你真的想走?” 她抬头,目光淡然坚定:“是。”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向来如缀星辰的眼眸渐渐变得深似潭渊,默默向后退了两步:“好,你走吧。” 阳光炙热,周遭空气被烈日烘烤得如水波荡漾,她在波光粼粼中与他擦身而过,一刹那,她察觉到瞬间出现的杀气,而数步开外的他竟始终神色寂然地呆立在原地,一动未动。她几乎是下意识飞身扑倒他,同时,手中书卷如利刃般飞出,砸在手持短刀刺向他的女子手腕,短刀哐当落地,那女子见势不妙,闪身消失。 好在烈日炎炎的正午,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并未引发恐慌骚乱。 她起身欲追,身后传来他淡淡的嗓音:“不用追了,追到也是具尸体罢了。” 她猛然明白,他怎么会察觉不到死士的存在,他竟然设计她,太可恶了。敛了心头闷气,拾起地上的书和短刀,刀身光泽晦暗,阳光下,似有暗流涌动,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刀,见血封喉。 她小心翼翼把刀身包在书页里,便听到他一副劫后余生的语气喟叹:“哎呀,竟然被暗算了,真是江湖险恶呀。” 她回身,见他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坐在地上,在那佯装出的狼狈之下,却是难以隐藏的诡计得逞的窃喜之色。 她握紧手里的书和刀,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他的声音终于变得有些急躁:“你真的不管我的死活吗?”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语气冷淡漠然:“你独自一人行走江湖多年,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像似不知道该怎样说,也像似无话可说,毫无气力似的垂下眼眸,热浪一阵阵袭来,眼底却始终没有一丝温暖之色。 她听身后没了声音,径自向前走去,每走一步手里的书都像似凉了一分,她垂下眼眸看向书里淬了剧毒的短刀,目光愈渐幽深,终是低低叹了声气,停下脚步:“听说清城兰家有一株千年兰草,我很想见识见识。” 炙热的空气中一片寂静,忽然,身后那人一跃而起,飞奔前来,清爽的嗓音打破了空气中的热浪,带来了一缕和煦清风,他说:“心心,今天天气不错。” 阳光愈发火辣,像似要把世间一切烤成灰烬一样。 风起,她和他下意识互看一眼,在彼此的眸中,他们看到了掩藏不住的惊异,之后,变成了然。这个世上,能让他们两个人后知后觉发现的人,只有一个。 此时,一个低沉暗哑,却带着明显温柔的嗓音,自身后不远处幽幽传来:“心心。” 他们缓慢回身,便看到了若高山般冷峻挺拔立在粼粼热浪中的墨封。 黑影一晃,人已立在她的身前。 他低头默默看着她,一贯刀锋般冷硬的眸子里,此刻温情一片,连带着一贯冷酷狂狷的俊美面庞都笼上一抹柔软,他似乎与生俱来就带有一种魅惑众生的气息,如今这般温柔专注的情态更是惑人到了极致。 不过,她相信自己并未失神,也并未被他迷惑,否则不会发现身侧那位一贯清风皓月的目光,此刻却变成了冷硬刀锋割在她的脸上。 墨封像似完全看不到其他人,专注地凝视着她,薄唇微勾:“我一直在找你。” 她目光清冷,没有说话。 他眉间微微一蹙,转而轻轻发问:“你手上的伤可有留下疤痕?” 她神色不变,开口回答:“没有。” 他放心似的点了点头:“那就好。”便又沉默了。 她不耐烦地垂下眼眸,正准备离开,他突然低唤一声:“心心。” 她抬头看他,他幽深的眼眸一瞬间琉璃生辉,语气里像似带着某中期盼的意味:“我已经不再胡乱杀人了。” 于这一刻的她而言,只有一种感觉,眼前的人真的是墨封吗?他是中了邪?还是吃错了药? 然后,她听到自己清淡的声音:“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吗?” 她看到他眼中的琉璃光芒霎时暗淡如灰,转身的一瞬,眼前蓦然出现一个面容冷漠的紫衣少年,手持长剑拦住她的去路。 她察觉到身侧轩辕一扬身上瞬间升腾的凛冽之气,正自思忖如何方可不起争端,却传来墨封阴翳的低喝:“放肆!” 紫衣少年冷漠的脸上浮出愤愤不平之色:“主人朝思暮想,怎可……” “住口!”墨封这一声低喝已带了明显的怒意,目光极寒地扫了过去:“胆敢对她半分不敬,你就可以永远消失了。” 紫衣少年握剑的手指用力到发白,身形一晃,消失了。 她瞟了眼身侧的轩辕一扬,说了句:“我们走。” 他们走出很远,直到拐进另一条街道,她才避开了身后那道胶着在她身上的痴缠目光。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墨封性情大变,她引|诱了他吗?如果,冷漠也算是一种引|诱的话。 她摇摇头叹了声气了,墨封的性情向来诡秘莫测,推理不出,也很正常,不定哪日,他就又变了性情了,多思无益,还不如想想案子呢。 正准备开口问轩辕一扬有关案子的事情,却发现身侧哪还有他的身影,不由得心中惊慌,急忙游目去寻,却见他坐在不远处街边的一棵树下,总算吁出一口气。走过去,坐在他身旁,问:“我们是今天出发?还是明早出发?”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路旁的一块石头,一直看,始终不说话。 她探过头去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他狠狠瞪她一眼,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你看不出我不高兴吗?你不会安慰安慰我吗?” 她忍不住扑哧一笑:“都说小孩子才会阴晴不定,你一个叱咤江湖的大侠怎么也阴晴不定的?” 他瞥她一眼:“少来。你跟墨封到底怎么认识的?” 她一脸坦然:“机缘巧合,救过他一次。” 他目光凌厉:“他那么危险的一个人,你不会离他远一些吗?” 她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满目不解地问:“我离他很近吗?” 他紧抿嘴唇,狠狠按住心口,一脸的痛苦气愤:“我要被你气死了。” 她神色严谨地自袖中摸出一瓶药递给他,他挑眉问:“干嘛?” 她神态自若,缓缓吐字:“九转还魂丹。” 他到底忍俊不禁,被她气笑了,伸手取过瓷瓶,屈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看在你特意为我研制新药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她不由挑眉轻笑:“我哪里做错了,需要你原谅。” 他又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起身走了,遥遥丢下两个字:“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