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解闷了?”
肖珏都想冷笑一声,他看起来像是闷得慌?要不是胥宰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两次加起来,他非得让她尝尝透心凉的滋味。
不过就这么一剑太便宜她了,十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作弄自己!
阴森森地看着云意姿,肖珏已经在心里想象出她的一百种死法。
云意姿察言观色,自然知道他心里是何等地咬牙切齿,仗着有后招在手,当然不惧。
果不其然,眼看肖珏像一个河豚一样到了要炸的边缘,旁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夹杂着女子夸张的笑声。
云意姿便看着肖珏的脸色猛地变了,手一握,把木头像攥得死紧,手背几乎绷起了青筋。
哪怕后面的公子珏再威风,现在他确实只是个失了势的质子而已。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别人的地盘也只能忍气吞声。
来的,确实是越嘉梦和她的姐姐。
她们想必齐齐沐浴焚香过,大老远便飘来香气。身后还跟着一串奴仆,离得稍远。
方才,云意姿便是远远看见俩人往这个方向走过来,这才选择捷足先登,给肖珏一个“惊喜”。
“司徒大人近来操持百国宴的事宜,想必很是乏累吧?”这声音陌生,却动听之极,尾音又软又媚,像一个小勾子般勾得人心痒痒。
“劳宗姬挂念,”没想到王炀之也在,不卑不亢地谢过,“乏累倒说不上,国祚初定,我身为天子辅臣,自然要为王上尽心尽力的。”
越嘉梦哼道,“百国宴,百国宴,每年不都是那套,有什么趣味,姐姐,我可是听说了,父亲前几日进宫便同王上商量起你的婚事,你的夫婿,正是要从这次赴宴的青年才俊中选出呢。”
“怎会如此?”越嘉怜惊讶不已,“父亲从未同我说起过呀。”
“婚姻之事,自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越嘉梦淡淡道,“哪里能由我们做主。”
“这么说来,就在这几天了。竟不知要嫁给谁,又要嫁到多远的地方去,”越嘉怜说着说着开始哽咽,只顾念外人外场,“妾身失态……让大人见笑了。”
王炀之委婉道:“宗姬娘娘才貌出众,王上与国公自会为娘娘觅得良配。”
“是么,”越嘉怜话锋一转,惆怅起来,“若那人有大人十之一二的风姿,倒也值得。”
越嘉梦适时打趣道:“我看这世上,就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司徒大人媲美的男子!”
她一抚掌,娇笑道,“炀之哥哥,不如你娶了我姐姐吧?”
“这样,我姐姐就不用嫁到异国他乡,你也做了我们越家的女婿,岂不大美?”
得意洋洋,好似自己出了个多么高明的主意。越嘉怜含羞带怯地打了她一下。
王炀之是震惊的,半天都没接上一句话。
云意姿能理解他的心境,定是被这俩姐妹吓得不轻。
这对姐妹花,在百国之中可是太有名了,成名比自己早了十年不止,算得上是她的前辈。
姐姐放.荡好色,妹妹骄纵毒辣,生父位高权重,又背靠虞夫人这座大山,可谓是横行无阻、气焰嚣张。
听说那位不苟言笑的太尉,都是姐姐的裙下之臣。若无后来那场宫变,不知还要祸害多少良家好男。
越嘉梦一早听闻王炀之在此处主持点额礼,便同姐姐来瞧一瞧大司徒的风采罢了,否则这种低贱之人聚集的地方,她们才不会踏入呢。
而越嘉怜,则二话不说借着同游的邀请,与王炀之愈走愈僻静,借机谈心,这才让树后的云意姿和肖珏听了墙角。
越嘉怜说着说着,说起前几天的事:“不过是路过,思及虞夫人近日梦魇,想来借一支安神香用用,那公子珏却……。”
她羞于启齿,“对我动手动脚。我呵斥于他,他却恼羞成怒,竟指使人将我赶了出去,还污蔑于我,说我……勾引于他。”
王炀之见她们主动转移话题,松了口气,又皱眉:
“竟有此事?”他对后宫事知之甚少。
越嘉梦帮腔道:“那肖珏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他那病怏怏的样儿,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姐姐一个姑娘家,难道能对他做什么不成?”
越嘉怜叹了口气:“那卫士力气大,摔得我到现在还疼呢。真是好不知怜香惜玉,司徒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含嗔带怨,尾音小勾子一点点挠着心头。此女善于用话语勾起男人的想象——她摔了,摔得什么地方,又是哪里疼呢?
夜黑风高,青丝裙角齐铺散,满身凌乱,绝色美人泪盈于睫,这种场景,叫人不心猿意马都难。
云意姿前世也是做过这种勾当的,哪里不知越嘉怜此话用意何在——这是摆明了要勾搭王炀之呢。
还真是无法无天,云意姿突然就有些好奇这位大宗姬究竟是如何勾魂夺魄的容貌,如此自信。
可惜,她发现旁边的肖珏脸色铁青,怕是再听下去,这小病秧子会给气得厥过去吧?
于是她当机立断,离弦之箭般拉住了肖珏的手,在他忍无可忍就要露面时,拽着他跑动起来。
“什么人?”三人被惊动,齐刷刷往这边看。幸好他们动作很快,一下子便穿过灌木丛、嗖地钻进了树林。
越嘉梦依稀看得个影子,冷笑几声,“这宫里真是愈发乱了。”
越嘉怜却是脸色微变。
***
景物在后退,眼前只有摇曳的青色的衣裙,飘扬的长发拂过面颊,微微痒。
肖珏感觉到凉意,方才她淋在他额头的水还没有干。他却没有办法顾及,当一个人的身体常年处于虚弱状态,突然剧烈地跑动,全部心力都只能用在奔跑这件事上。
他从未像这样失态地跑在路上过,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胸腔里的空气在剧烈地摩擦,挤压着,就要所剩无几了。
云意姿也在跑,却与肖珏截然相反,觉得整个身体轻快不已。
这是十年前的她,完整的她,没有那种走一步就挤压心脏的窒闷感,没有每天数着性命流逝的压迫。
她能清楚听见风声、闻到花香,看得见很远之外的东西。她再也不受任何束缚,她的生命完完全全,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跑着跑着,觉得可以超脱人世的束缚,去到一个没有任何约束的地方——
青衣女子牵住纤细的少年,跑过流淌着金芒的渭水,跑过开花的树林,跑过绿意盎然的草地。
直到——
“你跑什么!”肖珏用力挣开她的手,后退几步,撑着膝盖大喘气,目光如同小兽般狠狠地攫着女子。
那种手心微微出汗的感觉,还有与另一个人十指相扣的感觉仍然残留着,挥之不去。
云意姿等他喘了一会儿,才弯下腰,看着他眼睛,郑重地回答,“我见公子的神情,是想要我带你离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