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明时分,只听得屋门“咯吱”轻响,苏小淮便知是她的贴身侍女入屋来唤她起身了。昨夜,她被顾衍清困在这床榻上,索性哪也没去,只化回了狐形,在床上美滋滋地睡上了一觉。 见侍女进来了,苏小淮遂将自己变成了丽妃的模样。她盖好被子躺在那,静静地等了一阵,只觉那侍女先是走到了香炉处,点燃了香料。苏小淮蹙了蹙眉,她厌恶这香气,但熏香是丽妃的喜好,她遂也只能忍着。 少顷,那侍女走近前来道:“……娘、娘娘,您醒了吗?” 侍女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似是有些畏惧,苏小淮闻声挑眉。 数月来,这侍女一直是在她旁侧贴身伺候着的,苏小淮倒是从不曾见她这副慌慌张张的模样。 苏小淮想了想,遂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脑袋,见耳朵已经收好了,心道她这不化形化得好好的么?也不知这姑娘在怕个什么。 “嗯,醒了。”苏小淮回道,只不过这法术她还没解开,怕是一时间起不来床的,她遂道,“你先退下吧,我昨夜没能睡好,再休息片刻,你瞅着时候叫我。” “是、是,娘娘。”侍女应下,急忙拧身往外走,倒有几分如释重负的味道。 苏小淮此时无意分心于这点儿小事,见那门一合,她遂一脚蹬了被子,祭出了原型。 她靠到床边,用吻部碰了碰那堵墙,便见那透明的墙面上泛起了微光。 那个臭道士,昨夜竟敢真的将她锁在这里,当真以为她好欺负不是?尽管她身上所余的灵力不多了,但破除这个术法还是足够的。 左右她打定了主意,今日是一定要去救他的,既然他不愿意,那她便只好偷着来了。 苏小淮望了那术法一眼,凝了灵力在掌上,一把拍了过去。 只听“喀嚓”一声,那墙裂开了一道缝。 这样硬的嘛?苏小淮撇撇嘴,再用力一推,才把这桎梏给破了。 她跃出床榻,活动活动了筋骨,暗道这顾衍清在这法术上可谓是下了血本,她方才差点儿将自己剩余的灵力全都耗在这上面……生气,她可还要留点灵力救人呢! 苏小淮想不明白了,那顾衍清怎得就这么不愿让她帮他呢?这分明是保命的好事。 她想了片刻,还是想不明白,遂干脆不想了。 看这天色,鉴妖许是已经开始了,她救人要紧。 苏小淮行至门边,正想推门出去,却不想这似是有千斤重,她是死活打不开。她顿觉有异,凝神一探,愣住了。 顾衍清竟是在这殿门上也加了法术?! 臭道士!这是想憋死她嘛?! 万一她有个三急的可如何是好……算了,她毕竟不是人。 苏小淮静下来再探,却探出了些别的东西。 锁着她的不是顾衍清的灵力,而是一张他画的道符。这便很是教她好奇了,他作甚要舍弃那术法不用,反而用这弱一些的道符来锁她?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正这般想着,鼻子里钻进了一股浓烈香料的味道,她愣了一下,头脑竟是有些发晕。再一竖耳,便听到外头有人道:“点香了吗?那妖怪可还在里面?” 这声音有点耳熟,细辨了一下,竟是那吕不才。 “点、点了,奴婢方才去看的时候还是在的,国师大人。”方才那侍女道。 “甚好,点火烧了吧!高公公有言,可不能叫那妖怪逃了!” 苏小淮这下终于回过了味来。这原来是那高德征和吕不才搞的鬼! 她虽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得知她的身份的,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决不会是顾衍清。她思忖片刻,只道他们许是有了别的方法,又寻顾衍清要了道符……他们挑这个节骨眼儿将她锁在这里,为的可不就是让顾衍清无妖可鉴、被那昏君下令处死嘛! 这般想着,苏小淮心里便急了起来,那死太监有意针对顾衍清,也不知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必须赶紧过去。 苏小淮聚了灵力,欲要破门而出,却不想那香料的味道更浓,熏得她头昏眼花。她所剩了灵力不多了,要不只能捻个术让自己清醒,要不只能破了这道符…… 她回头,一口咬在自己的尾巴上,鲜血顿涌,染红了她的毛发。她疼得直打颤,脑子却是清醒了不少,她遂聚气将那殿门狠狠地一炸,一掌拍晕了侍女与吕不才,向大祀殿赶去。 · 大祀殿中,铜鼎烧得正旺。 顾衍清立在香案之前,捻术施法,挥剑划出了几道光,只见那光芒在空中一聚,金光大灿,继而钻入那铜鼎之中。 在场之人各个看得是目瞪口呆。 顾衍清作法罢,向上拱手道:“陛下,臣已将妖物困于鼎中,须得等上一些时候,方能见那妖物形体。” 昏君被他这作派吓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这话,忙不迭应了下来,便道要等。 顾衍清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所要做的,不过为成王的逼宫拖延时间罢了。眼下,他只需静候成王的命令便是。 高德征立在皇帝身旁,见得这样一番场景,心里有几许诧异,不知顾衍清作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底气。 他早已与吕不才互通了有无,心知那丽妃就是妖物。那吕不才是个见风使舵的,见这顾衍清似是想独吞功劳,遂找他商议,他亦是想趁机杀了那姓顾的孙子。两人遂一拍即合,心生一计。 吕不才要了锁妖的道符,他派人日日探看。今晨,只听得那妖物是整夜在宫里待着,不曾离开过。有了那道符禁锢,想来那妖物此时应该正被困在其宫里才对,是决计不会入这鼎炉的。 是以,这炉中定是空空如也。他遂不知顾衍清意欲如何,但他必得尽早将这鼎炉打开,好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高德征尖声道:“国师大人术法精纯,实是教人赞叹,可这‘等上一些时候’到底须得有多久?国师大人若不能说个明白,怕不是在糊弄咱们圣上呢!” 顾衍清听得这挑衅的话语,脸色一沉,可又见那昏君隐有怒容,心知他不能恣意行事,想了想遂道:“高公公所言有理,还望陛下等两炷香时间便是。” 高德征得逞一笑,他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那昏君闻言,当即令人点上了两炷香,只道:“顾国师,若是待这香燃尽之时,妖物还没炼出来,朕可要治你的罪。” 顾衍清躬身应下。 只觉时间过得极慢,炉火愈烧愈盛,香烛愈燃愈少,待到只剩半柱香时,殿中众人便隐约有些坐不住了。 高德征眯眼盯着那炷香直瞧,巴望着那香能快些燃尽。他倒要看看,这成王的走狗到底能炼出个什么东西来! 顾衍清负手立在殿中,目光扫过那些埋伏在暗处的人,复又落在那香案上,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若以成王的计划,两炷香的时间实是绰绰有余,却不想他等到如今,迟迟不见有逼宫的势头。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顾衍清心中忧虑被坐实。 过了片刻,那香燃尽,可成王却没有半点儿消息。 他面色一沉。 高德征见那香燃完,当下喜形于色,忙与那昏君道:“陛下!香已燃尽,还请陛下下令启鼎一鉴,看看国师大人所言是否属实。” 那昏君等了大半晌,此时终是来了兴致,遂一挥手教人把那铜鼎打开。 高德征伸了脖子一看,果不其然!他立马拔高了声音道:“来人呐!将这神棍拿下!” 三两侍卫应声上前,将顾衍清反手一拧、压跪在地上。 那昏君见状怒意滔天,他气得直抖,指着顾衍清道:“好哇!好你个顾衍清!枉朕这般信你!” 顾衍清抿唇未言。 那昏君盯他片刻,厉声问道:“朕且问你最后一句,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妖!” 顾衍清淡笑,他抬眸直直望过去,没有半分畏惧之色,声音清朗,字字铿锵:“这世上,只有佞幸弄权、昏君当道,而从未有妖!” 昏君闻言勃然大怒,当即道:“斩了!” 侍卫得令,挥刀而起。顾衍清闭眼,再无一字半句。 却不想下一刻,风云突变! 只听“哐当”一响,大刀断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