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璋肯来,姚玉容很是开心。各个方面都很开心。
他们对视了一眼,神色都颇为柔和,就好像身后没有两方人马恨不得把对方脑子都打出来一样,各自依照礼节行礼。
“按理说,其实你还小,不该劳累你的,”姚玉容笑道:“但我一个人真是太累了。想找个人帮忙,国家大事,又实在不好轻易托付。想着你将来总要接触这些的,便让你过来帮我分分忧,你愿意过来,实在太好了。”
谢璋没琢磨透她的话里是否有弦外之音,便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其实越长大,性格就越淡漠。只是在大部分人面前,他懒得笑就可以不笑,但面对比他更有权势,更加强有力的“谢安”时,即便并不想笑,他也不得不应付一番。
清朝的雍正皇帝,都说他冷面,可康熙在位时,还不是要他哭就得哭,要他笑就得笑?
有时候,人们争权夺利,也许要的就是这种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想不笑就不笑的权利吧。
姚玉容看得出他笑容的不走心,心中便知道他对她仍然是心存戒备与距离的。不知道怎么的,她想起了他小时候,那时候他还不大懂事,在她面前,总是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小脾气一使,就得要她去哄。
但现在,就算她仍然愿意去哄他开心,谢璋大概也不敢让她哄了吧。
考虑到她若是由着性子强行与他亲近,没准还妨碍他认真工作,让他想东想西,压力剧增,姚玉容便保持着距离。
两人对彼此都十分客气,同处一殿,一直相安无事。有了谢璋,姚玉容总算轻松多了。
但她刚从繁忙的琐事里喘口气,那边就有人来报,狌初九不见了。
人并没有少。可是人却不是那一个了。
用的是很传统,也很有效的办法……找一些愿意把自己的命当货物买卖的亡命徒,然后花一笔钱买下他们的性命,进行替换。
一开始姚玉容难以置信,因为她不相信狌初九会“畏罪潜逃”,但她亲自去狌初九的牢房里,看过那代替他待在囚室中的陌生男人后,默然了许久。
她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心情,可是,细细的品了品,却发现,自己大约是高兴的。
那被替换的男人,见东窗事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但见姚玉容的面容隐在墙上火把的光影里,面无表情,仿佛铁面无私,他心中好像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大人,大人,我,我是良民!你放了我吧,你放了我吧?”
姚玉容垂眸扫了他一眼,一旁自有密探上前低声禀报这个男人真实的身家背景……一个赌鬼,欠下了一辈子也还不清的高利贷,封鸣还了他的赌债,同时也把他的命从赌坊买了下来,替了狌初九。
她是觉得狌初九必死无疑了啊……
姚玉容心想,她看起来就这么像是会大义灭亲的人?
这么想着,她微微弯了弯腰,对那男人道:“人的性命,是无法像东西那样替换的。”
闻言,那男人的眼中,顿时爆发出激动的精光。姚玉容便又道:“不如我们赌一把,你若赢了我,我立刻放你离开。你的债务已被偿还了,我这里也不需你用命来抵债。”
“好好好!”一听居然有这种好事,那男人瞪大了眼睛,连不迭的答应:“大人要赌什么?我什么都会!”
他这样一说,姚玉容却直起了身子,冷冷道:“人的性命,是无法像东西那样替换的。但除了赌输了一切以后,连自家性命都卖掉,却仍不悔改的人。”
她言罢,不再望去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狌初九不一定会死,这个替换他的男人,当然也未必就会是死替,但……
姚玉容发现,她周围的所有人似乎都笃定了,狌初九必然不能活。
她想了想,发现这的确是一种套路……坚守正直初心的主角步入官场,最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要开始折腾了。
什么官场黑暗,权利斗争,不死几个亲近的朋友,就显示不出政治吃人的痛苦,显示不出情势所逼的身不由己,不亲手把自己重视的朋友弄死,或者不眼睁睁的看着朋友被弄死而自己无能为力,好像就不懂取舍,就显示不出一路摸爬滚打的成长……
最后,主角就会独身一人,形单影只,即便坐在皇位上,也要回忆一番美好单纯的青春年少,然后憋屈痛苦的留下虐心的传说。告诫一下世人高处不胜寒,成王之路本就孤独,走到最高点其实什么都没有……再怀念一下天真无邪的当初,对照一番物是人非的凄凉,真真是叫人感叹,得到越多,失去越多……
狗屁!
姚玉容心道。
就如同前世的那些毒鸡汤所说:
有钱有势的人的确会失去很多……他们会失去烦恼!
你以为有钱就会快乐?……有钱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她穿越过来,好不容易熬过杀手训练,好不容易自谢府出头,好不容易手握重权……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憋屈的?
再说了,就算真是心怀天下,想让天下和平统一,杀了狌初九就能天下大安么?不会!
狌初九是她的人,她下达了什么命令,他和他底下的人必然用心去做。若是杀了他,难不成还指望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或者是其他派系的官员尽心尽力的帮她做事?
这么一想,跑了也好。
跑了,起码说明他不是个会乖乖等死的傻子。
结果姚玉容带着麒初二一回谢府,就在卧室里瞧见了某个刚在心里被她夸了不是傻子的家伙。
姚玉容:“……你是傻子么?”
狌初九蜷缩在罗汉床上,不知在房里等了多久……好在罗汉床上铺着软垫,既有靠垫可以当枕头,又有锦被可以盖着小憩。
他抬头望来,在看见她身后的麒初二时,微微一顿,随即轻轻弯起了眼睛,漫不经心道:“我偷偷溜进来的,没人瞧见。你放心,当初在楼里训练出来的技术,我一点也没退步。”
“你不是走了么?”姚玉容皱起了眉头。“我们刚从牢里回来。”
而她的卧室里惯常不许人进来伺候,可这样也算不得保险……姚玉容转头低声吩咐了麒初二一声,他便走了出去站在门口,不许旁人靠近。
待他离开,狌初九才站了起来,问道:“……是你让人放我走的吗?”
见她一脸莫名,狌初九的眼神一下子便黯淡了下去。
“……果然不是啊。”